暑假结束,第二学期即将开始,我返回到了宫城。
在正式开始课程之前,有一项任务急待完成,那就是校园大扫除。
这一项目是北川第一每次长假上来的定番,校方的说法是要培养学生的动手能力。
我被分派到的任务是擦拭三年级走廊的北侧窗户,当然,只用擦拭内侧,外面的话有专业的清洁工来做。
九月初暑热未散,但幸好今天是个阴天,即使直面窗户也不必面临阳光灼目的问题。
班里公用的盛水桶被拖地的那帮人领光了,我只好拎着抹布,每次脏了都拿到厕所外的水池去清洗。
厕所一层楼只设有一间,在走廊的尽头。选择了先苦后甜的我在擦拭最开始的几扇窗后必须每次都要经过一整条走廊。
次数多了,看不下去的某人半路截住了我。
“好了好了,我看着都累。拿去吧,我们班有多的桶。”及川彻一手叉腰拦在走廊正中,伸手递了个红桶过来,提手挂在指尖摇摇晃晃,他一脸得意的模样好像在说‘还不感恩戴德地接受本大王的好意!’
他所在的二班离厕所比较近,确实获取水源很方便。
我接过桶,看着一身轻的某人提问:“你被派了什么活?”
“拖地。”
“已经干完了?”
“小岩在帮我干!”
“……你能长这么大还真是应该感谢岩泉不杀之恩。”
把挡在路中间的及川彻往一边撇开,我拎着水桶走到没擦完的地方低头搓洗抹布。
“一整个暑假不见人影,老实交代,你跑去干嘛了?”
无所事事的人在我擦完的玻璃上哈气写字,我拍掉他的手,扶着椅背站上去开始擦拭够不着的上层窗户。
“暑假我回东京那边去住了,你当然见不到我。”
“欸~东京。”
及川右手撑在椅背上,发出若有所思的声音。
“你想好高中去什么学校了吗?”他状似随意地问。
我之前一直在烦恼升学的事情没有和学校的人说过,他也无从知晓。
“目前的志愿是乌野高中。”
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坦诚地告诉了他。
“乌野?你不去青叶城西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青城?”
疑惑地低下头,我和瞪着眼睛凑在我旁边的人对上视线。
少年抓起的头发使得整张脸的五官暴露无遗,他不知为何有些愣神,没有平时丰富的神色维持,那张脸上几乎要呈现一种孩子般的幼嫩感。
“我一直以为…你会选附近的高中的…”他无意识地扣着椅背上的缺口,发出刺耳的声响。
“地理位置上来说的话,乌野比北川第一离我奶奶家还要更近哦。”
我跟他科普到。
“而且,我要去乌野也不仅仅是因为离家近的原因。”
我一边向他解释,一边回想起不久前发生在东京的事。
……
“安藤老师,暑假结束后我就要回到宫城了,谢谢您这一个多月的指导,这段时间我获益良多。”
幸村结束治疗周期已经出院,我也要赶在假期结束前收拾东西回到宫城,临行前为了感谢安藤老师的指导特意向他拜别。
虽然在安藤老师手下总是面临各种意想不到的危机,但他确实是一位知识渊博、经验丰富的专家,要不是时间有限,一直在他身边想必能学到不少。
“哦呀,你这小丫头,这就要抛弃为师了吗?真是令人心寒。”外表成熟稳重的中年男性装模作样地抹着眼角不存在的泪水。
“嗯?可是…”开学了时候就没有什么机会来东京了啊。
“小丫头,你想好高中要去哪里读了吗?”安藤老师摩擦着下巴,新冒出的坚硬的胡渣看上去有种毛喇喇的触感。
“具体哪所学校还没决定,但是我想在宫城读完高中。”
“哦?为什么?”
“如果没有我,奶奶在宫城就是独居状态了,她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是个怕寂寞的人。上了大学之后我恐怕就没什么机会长时间呆在她身边了,所以我想,至少在高中期间尽量和她住在一起。”
“原来如此。”安藤老师一挑眉梢,叹了口气。
“我看你这热衷程度,应该已经决定之后要走这条路了吧?”
“是。”
“既然这样的话,趁早积累经验比什么都重要。我有一个旧友的儿子在青道棒球棒,听说他最近因为原本轻度的损伤恶化,现在在接受治疗,过阵子要进行复建训练。”
“我那个老朋友想请我过去帮忙,但是如你所见,我这边的工作也走不开,所以我就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安藤老师似笑非笑地注视着我,那目光宛如从深渊里爬出来的黑色藤蔓,偏快的语速落入耳中,仿佛恶魔的窃窃私语。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青道高中应该有交流生的项目。你有意向的话,我可以给你写一封推荐信,让你代替我负责我那朋友的儿子的复建训练。当然,你要是能凭自己的本事赢得信任,进入棒球棒,那供你积攒经验的人体可就到处都是了~”
……
“经过调查,乌野高中近年来有和东京的高校发展交流生的企划,其中也包含青道高中。项目为期两年,在乌野保留学籍,以借读的形式在青道完成两年的学业后在最后一年回到乌野,准备大学的升学考试。”
“但是要参与这个项目,不光要参加乌野的入学考试,也需要同时通过青道的考试。”
回忆结束,总算完成自己的分担任务,我在水池前搓洗干净毛巾和水桶,把桶递还给一直默不作声像个孤魂野鬼一样跟在我身后的及川彻。
“听明白了吗?”
他一直没有反应,我怀疑这人是不是听着听着走神了,伸手在他面前晃了几下。
他突然往前踏出的一步打断我的动作,我往后退让,腰间抵着身后的水池。那老化的水龙头怎么也关不严实,拘束不住的水滴落在池中滴答作响。
“你,为什么会突然想要去学习运动康复了?”
蛤?刚才这段话的重点是这个吗?
“要你管,想学还要什么理由不成?”
跟这人说出真实的理由总觉得有点奇怪,我下意识含糊着回答。
“我就知道……”
他低着头站在我面前,声音太轻,即使距离这么近我也没能听清。
“什么?”
我的追问没有得到回答,他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没有预警的动作撞歪了路过的一个男生,我和那个无辜受害的同学对视一眼,彼此都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闹啥呢?
……
他这出没来由的脾气持续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每次在学校里远远看到他,只要对上眼神,他就会露出很明显的不想和我交流的样子。
要么装作视而不见扭头和旁边的人说笑,单独一人的时候就把嘴抿成河底老蚌似的,沉默不语地和我擦身而过。
凭心而论我觉得自己冤枉得很。
那天回去之后我翻来覆去把我俩的那段对话在脑内循环了好几遍,实在是找不出我到底在哪段说了会触怒他老人家的话。
这不就是很寻常的升学讨论吗,我真不明白了。
但他不想和我坦明,我也出于莫名的委屈没有想着要去主动了解。
之后的一次体育课是我们班和他的二班的共同课,热身跑结束后是自由活动时间,他和几个班级里的男生组了三对三的排球赛,我找了个空地休息。
盯着某块地板上的污渍走神的时候,一个快出残影的球体突然伴随着女生尖利的叫声朝我袭来。
我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往边上躲,但是动作慢了半拍,那个球状黑影还是擦过了额头。
我懵了一会儿,睁眼看清了落在怀中的是个排球,些微的刺痛随后才丝丝缕缕地缠上来。
木质地板被急促脚步踩踏的声音传来,一双室内运动鞋在我身前停下,沾着湿润汗水的手不由分说地撩开我颊侧的头发。
及川彻那张可以轻而易举吸引体育馆内所有人类视线聚焦的帅脸上带着我从来没有见识过的焦急表情。
“你在发什么呆啊笨蛋阿熏?!有没有砸到眼睛?”
我坐的地方是个角落,离他们的场子不近,即使有球威到这也减弱了不少。我偏头感受了一下,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就朝他摇摇头。
“应该没事。”
但他好像不这么觉得。
“你的额头擦破了,要消毒。站起来,我陪你去医务室。”他起身扯着我的手腕。
我真心觉得问题不大,但也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就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跟着他去到了医务室。
保健老师不在,及川彻熟门熟路地从柜子里取了消毒的碘伏和棉签出来。
我坐在凳子上安分地将手放在膝盖上,感恩戴德地接受及川大人的恩惠。
小伤口处理起来不费什么功夫。他转身收拾东西的时候,我试探着扯了扯他短袖的袖子。
“及川大人,您气消了嘛?”
他没说话,把碘伏放回原位,关上柜子靠在上面,抱着手臂看着我。
“生气?我什么时候生你气了?”
“瞧您这话说的!要是没有生气,这阵子为什么要躲着我呢?”
不知道是不是我暗戳戳的阴阳怪气被他察觉了,他胸膛剧烈起伏一下,像是咽了一口即将喷发出来的岩浆似的。
我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竭力保持冷静的神情,他仿佛是被我的模样气笑了,放下手臂朝我走过来。
那步伐带着莫名的气势,我受那气势影响缩了缩脖子,他两只手“啪”一下夹住我的脸颊,用力向中间推压,直到我的嘴巴撅成一副可笑样子。
“你没有错,都是我的错行了吧,我的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