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明灿一直在暗中观察季衔意的方向，见到那个陌生的面庞终于消失，她伺机而动，在工位后面想了半天，自己应该说什么。
慢吞吞移过去，明灿才惊觉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
所有设想好的措辞都在一瞬间消失了作用，她沉默了半天，以至于季衔意不明所以投来了奇怪的视线。
明灿：“……”
她干咳两声。
季衔意：“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吗？”
明灿摇摇头，又点点头，装可爱眨了眨眼，心满意足看到了季衔意不太符合常理的视线规避，接着说：“你……你头发上有东西。”
季衔意轻轻蹙了蹙眉，随着明灿的视线，抬手在自己的脑袋上摆弄起来。
明灿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季衔意的手腕。
季衔意：“？”
明灿将她的手拽来了两人面前，一捋袖子，露出里面明晃晃的皮筋。
季衔意刚才扎头发，竟然用的不是那根让明灿熟悉的皮筋。
也以至于现在，明灿一眼就，不，两个人都看清了季衔意手腕上的皮筋，两个人都是一愣。
明灿先前以为是差不多的款式，现在近距离看了，才发现和她之前送给季衔意的，是一模一样的皮筋。
季衔意沉默了一瞬，蓦然将手抽了回去，
尴尬的气氛在两个人之间流转，季衔意躲开了视线，揉着自己的手腕，明灿则摸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
明灿：“……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没断。”
“不是你送的那根。”
季衔意的声音和明灿的同时响起，明灿一听，差点被气笑了，那么明显的东西，她能认错？季衔意为了面子，说的谎话是真的一点草稿都不打。
明灿抱臂看她，本想说点什么讽刺一下，一低头，季衔意露给她的半张脸已经红得像猴屁股，她一下哑巴了，半天憋出一个字：“哦？”
“我随便在超市买的。”季衔意顶着红屁股转过头，“觉得这个款式还挺好看的。”
明灿挑眉，不过多言语，她已经得到了心里想要的答案，笑眯眯看了会儿季衔意，把对方看得无地自容，才大方转身离开。
走的时候，她“随口”说：“这么好看，却不用来扎头发。”
不用想也知道，季衔意估计已经在她背后快蒸熟了。
确定了这个消息，明灿下午在工位上，心情都是美滋滋的。
季衔意手腕上不仅有她送的皮筋，还有她求来的十八籽。
这个人嘴上那样说，实际上倒是很专心嘛。
明灿敲着键盘，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她的好心情没维持多久，那个和季衔意一起吃饭的老师就又进来了，一下吸引了明灿所有的注意力。
她一边审稿子，一边悄悄观察季衔意那边的情况，眼神还没瞟过去，她就听到了季衔意的笑声，那么轻盈，那么温柔。
甚至还在笑。笑得还挺开心。
明灿咬紧了牙关。
季衔意和她就不会这样，为什么和那个人表现得如此自然？
——好吧，季衔意也这样过，但是前两天她不太想理她。
这是季衔意疏远她的理由吗？
这不是。
明灿看似坐在工位上，其实耳朵和眼睛都已经立了起来，全方位锁定季衔意的方向。
终于，那个老师坐了下去，明灿也终于坐不住了，她决定主动一点，做一个没有情商的同事。
这时候，她忽然听到季衔意的声音：
“确实很开心，本科的时候，一开始很担心，但不是有助学贷款吗？交了学费还能剩下不少，对我来说已经是很好的福利了。“
是明灿不知道的，有个季衔意大学时候的事情。
明灿心里很清楚，季衔意不会像给这个老师说这段故事一样，和自己说清。
她忽然有点委屈，一时想不清究竟是谁的高傲更害人。
“那时候家里一点钱都没有了，还欠了几个亲戚的钱，我差点就没去上学。”
季衔意说这里的时候是笑出来的，明灿却听得心凉，难以想象季衔意当时都经历了什么。
“申请了助学贷款，开学又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导员……当然是女的！她见我没有申请贫困生和贫困生助学金，大半夜还来提醒我，我特别感动。”
“总之一开始就是这样，你也可以去试试看，节省一点的话，还是可以活很久的。”
“啊，后来……后来我买了个八十块的小数位板，在我舍友的怂恿下画漫画，后面有一个小系列火了，我就经济独立了。”
“现在，本科的助学贷已经还完了，是不是很厉害？”
“以后你有什么想要的，想吃的，尽管找我，我带你去。”
“……”
后面的话，明灿没怎么听了，但她从季衔意讲本科生活时候的雀跃来看，她应该是很满意自己的大学生活的。
她记得，高中的时候，她家里确实没什么钱，每个月底饭卡都容易没钱，她有时候就自己一个人跑食堂买一个春卷吃，特别可怜。
原来她上大学以后认识了那么多人啊。
原来她上大学以后发展了那么多的兴趣爱好啊。
原来她上大学以后挣了那么多钱啊。
原来她……原来她那么开心啊。
季衔意不告而别的这段时间，似乎真的活得还不错。
明灿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然后身体从脚开始僵硬，一路到眼睛。
血液冲上头顶一定有一部分跑不动，变成了水。
否则她现在怎么这么想哭呢。
她没我真的过得更好。
明灿攥紧了衣袖，指尖泛白。
许久以后她的大脑才清晰起来，眼睛无意识地扫了一圈，落在角落里，她一直忘记的，唯一一个剩下的、季衔意送来的马克杯。
她那样乐不思蜀，难怪可以那么坦然地接近她，又疏远她。
要不然，就这样吧？
明灿深呼吸了一下，拿起了那个马克杯。
她慢吞吞走到季衔意的桌前，没什么情绪地将那个马克杯放在了桌上，“砰”一声，打断了季衔意和那个老师的交流。
季衔意扭头看她的时候，嘴角还没来得及放下，眼尾也正在喜悦的余韵里，看向她以后，霎时间冷了下来，也不说话，无声询问着。
明灿抬眼，和那个老师对视了眼，季衔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似有所察，介绍：“这是项目组的原画同学，李林，现在大四。”
原来是大四，难怪季衔意要和她说本科时候的事情。
明灿公式笑着点了点头，听季衔意给李林介绍自己，应了两句李林的客套。
“没事，我就是把你给我的马克杯还给你。”明灿故意在“你给我”和“还给你”之间加重，看到了季衔意眼睫明显地颤抖。
季衔意低着眸子，让人猜不到她在想什么，犹豫不过一瞬，抬手来拿明灿的杯子。
明灿看着，瞳孔颤了颤。
她看到季衔意额手正在发抖。
季衔意也明显意识到了，伸了一半，就立刻缩了回去，她抿住下唇，沉默了会儿，说：“好，我知道了，谢谢。”
明灿心里警铃大作，但看着季衔意躲避的神情，又气不打一出来，沉默许久还是决定放弃，点了点头，“我给你洗过了。”
转身就走。
明灿听到李林焦急的声音：“季老师，你没事吧？”
明灿的心格外地担忧，她本来就不算清醒的脑子瞬间变得更不清醒了，直到坐在座位上都一团乱麻。
整个脑袋像是一团巨大的毛线球，五颜六色的毛线纠缠在里面，绕不开，理不清。
她咬住下唇，混乱的脑子忽然清明了起来，她那天看到的，季衔意满是伤疤的手腕，忽然浮现在眼前。
会有关系吗？明灿想。
她早有耳闻会有人这样，精神和心理的问题甚至会影响生理。
但季衔意这样的人，也会吗？
她笑得那么开心，把自己的生活管理地那么好，可以轻易释然过去的事，一个不会被过去和未来困住的人，真的会有如此大的烦恼吗？
明灿的心“咯噔”几下。
她……是不是过得也不好？
起码没有她说出来、表现出来的这样好，对不对？
这个念头明明是从心疼的情绪演变过来，在心里重复了几遍，明灿只剩下了一丝庆幸和嘲笑。
不告而别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受吧？
这都是报应……
报应吗？
明灿抬眼，情不自禁又看向季衔意的方向，眼前浮现的刀口遍布的手腕，难以与眼前这个人重合起来。
明灿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想到最后，心脏闷闷疼起来，她居然还在心疼。
季衔意……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又变成了什么样子呢？
明灿睫毛轻颤，心也在乱颤。
办公室里静谧一片，足够她静静思考有关这些疼痛的话题。
“不好了！”一个人忽然大喊着冲进办公室。
办公室厚重的门“砰”一下撞在了墙上，李老师出现在门口，气喘吁吁，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上气不接下气。
办公室的大家都被她吓了一跳，季衔意也不说话了，明灿刚想慰问一下。
“有人、有人泄露了项目信息！”
办公室里的氛围瞬间紧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