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这是一场无声的对峙。

两个人维持着现在的动作，倔强地谁也不让谁。

树欲静而风不止。

她们两个像是台风眼，四周“哗啦啦”满是风拂过树叶的声音，只有她们两个之间一片寂静。

许久以后，季衔意先败下阵来，她错开了目光，明灿看到她喉头滚动，听到她说：“……你不要以己度人。”

声音哑到明灿差点听不见。

她是不是也在哭？

明灿唯一能确认的只有季衔意说的这句话，她苦涩笑了一下，眼泪黏在脸上，几根发丝又黏在眼泪上，她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很狼狈。

狼狈是袒露心扉的开始，是一败涂地的开始，是胜利者半场开的香槟。

明灿的手渐渐松开，无力地垂了下来。

她垂下头，闭上了眼睛。

眼前的一切归于虚无。

再睁开眼，季衔意已经不见了，明灿连忙抬头去看，正好看到季衔意小小的身影，下一瞬就消失在拐角之后。

明灿擦了下脸上的眼泪，挫败感让她垂头丧气，她攥紧了手机，又一个人在公园坐了很久很久。

半夜的风越来越冷，明灿打着哆嗦回去。

老式小区没几盏路灯，只有单元门口挂着的小黄灯，照亮一片又一片。

明灿抱紧自己，慢吞吞往家走的时候，总觉得黑暗里藏着什么。

一边走一边心悸，没走几步就要停下来观察，明灿身心俱疲，心里的那根弦崩到了最紧。

寂静的夜里，只有她的呼吸声，

又一次停下来观察四周，明灿身和心都发冷，她恨恨，心说季衔意真是不一样了。

以前见到她掉眼泪，季衔意肯定会第一时间擦掉再哄她的。

以前见到她头发乱了，季衔意肯定会帮她梳理好的。

以前见到这么晚的天色，肯定不会让她一个人回家的。

六年没见，这个人忽冷忽热，身上全是秘密，也变冷血了这么多。

明灿一缩脖子，梗着头继续往前走。

一路心惊胆战地回到家，明灿倒在床上，脑海里忽然闪过上班的这一周。

第一次上班，来到的就是这样一个不太寻常的环境，不知不觉，她竟然心甘情愿给人上了六天班。

六天班，就赶上这样的倒霉事儿，明灿无语笑了一下。

幸好明天不用上班，自己今天还提前离开了，足够混淆一部分视听，引蛇出洞，等着伺机而动的内奸自投罗网。

宋教授很稳定，丝毫不慌，果断选择了将计就计。

今天听过宋教授说话，明灿心里就没有那么惧怕这件事了，但却让她心底的另一件事浮了起来，她躲避了这个问题很久很久，久到自己都差点忘记了。

明灿翻了个身，打开了自己作品的评论区。

她已经很久不看了。

这本书连载的时候她就想到了后期的剧情可能会引起争议，但没想到影响居然这么广泛，被好几个无良营销号转发以后，就有更多人涌了过来，辱骂的话语删都删不过来，一轮接着一轮。

这个具有争议的剧情，在后期就会解释了，但评论区似乎没有人看到后期。

明灿的心又紧张起来，她知道经过今天这件事的发酵，她评论区又会涌入新的人了，但即使她做了心理建设，还是被入目的文字触目惊心。

“到底怎么想写这样的剧情的？作者完全就是反人类吧？”

“作者能不能别营销自己是天才了？你要是天才也快点陨落吧，这种东西写出来，对我们凡人是纯折磨。”

“作者能不删评了吗？听说你还去参加江城大学的项目了？你配得上吗？”

“……”

骂她家里人，或者诅咒她去死的，都不在少数，很大一部分都已经被管理员删除了，但还有很多，根本删不过来。

明灿看着看着，嘴角却勾了起来。

上学的时候被遗忘，到了高中靠特立独行才有一点点关注和关心，上了大学更是查无此人。

明灿第一次收到这样大的关注度，居然是挨骂。

明灿关了手机，冷笑一声，抱着被子，终于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她是一把肆无忌惮的菜刀，遭遇到另一把菜刀的追杀，她就毫不示弱地杀了回去。

那把菜刀打不过她，被她砍得“铮铮”像。

“铮铮——”

“铮铮——”

明灿反应了很久，睫毛轻颤，才反应过来，那声音不是梦里打架的两把菜刀发出的，而是自己的枕边。

她迷迷瞪瞪地在床上摸索，摸到了不停震动的手机，一看，上面是一个不知名的电话号。

明灿没想那么多，闭着眼睛都接通了，还干咳了两声，装作自己很清醒：“喂？”

“你好，是明天来先生吗？”

明天来？

弟弟的名字。

明灿蓦然睁开了眼睛，清醒了。

她支撑着坐起来，“我不是。”

“那你认识明天来先生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冰冷，却有正常人的语调，让明灿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不等明灿说话，电话那头的声音自顾自继续：

“明天来欠x行的欠已经逾期，我是受到委托来诉前和解的，如果认识明天来先生，请麻烦告知一声，三天内再不还钱，我们就要发送律师函了，进入失信名单，可能会影响……”

明灿没耐心听下去了，这明显就是银行找的第三方，她随便应付一句“不认识，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就挂断了电话。

她已经彻底清醒了。

明天来这个名字，像噩梦一样卷在她的心头，一直深埋在她的灵魂深处，她情不自禁深呼吸了几个来回，才感觉心里的郁结打开了些。

但这个名字带来的与之捆绑的痛苦回忆，却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和解的东西。

明灿抓了把头发，心情更糟糕了。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洗漱的时候看了眼信息，果然看到了没有备注的号码发来的消息：姐，借点钱。

她反手把消息删除了。

没想到上班以后得第一个周末竟然倒霉到这种地步，明灿换了衣服，决心趁着自己难得早起，去吃一顿好的。

都说早饭吃得要像皇帝，她今天就要去当一次皇帝。

哼着歌调节心情，明灿蹦蹦跶跶来到楼下，刚蹦两步，面前忽然闪过一个人。

明灿的脚步立刻停了下来，她哼的歌变了调，在一个诡异的位置戛然而止。

她看着面前的人，后退了一步，警惕起来：“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姐。”明天来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大半张脸都被巨大的兜帽遮住，他一抬头，冒着绿光的眼睛落在了阳光里。

明灿看得毛骨悚然，想躲进楼道里。

“姐，算我求你了，我真的没钱了，你得救我。”明天来情绪激动，语速极快，一边说一边往前走，步步紧逼，明灿就步步后退。

明灿虽然害怕，但还是冷笑，“姐呢？”

“她也没钱了。”明天来舔了舔嘴唇，“你知道的，大姐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不敢，她哪有钱呢，她唯一的作用就是在家做做饭……”

“够了。”明灿眉头蹙了起来，厉声打断他。

“我不会给你钱，我早就和家里断了，你去找你爸。”明灿看着他，“你不是‘天来’吗？是你爹的掌中宝，怎么不去找你爹要钱？”

“那老头子有什么钱！”明天来濒临崩溃，一双眼睛猩红，“姐，我求你了，你是咱家最出息的，你得救我……”

“滚！”

明天来一个箭步上来，一把攥住了明灿的胳膊，又想说什么，被明灿的挣扎打断了。

明灿瞪了明天来一眼，胳膊被他攥得生疼，她刚要挣脱，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季衔意，正站在不远处，似乎还没看到她。

明灿在自己甩开明天来，再给明天来两巴掌，还是吸引季衔意，让季衔意英雌救美。

思索不超过三秒，明灿尖叫一声，装模作样挣扎了起来。

她完美控制自己的力气，让明天来在“我完全掌控她”和“她要跑”之间纠结。

明灿不动声色看明天来身后的季衔意，对方果然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景象。

快来吧。给你留的大好机会。

明灿心说。

季衔意飞速跑了过来，一把推开了明天来，一抬手，将明灿护在了自己身后。

她的眼镜给她增添了几分凌厉，明灿听到她的声音：“你干什么！”

季衔意侧头，却蓦然和明灿对上了视线，她明显一怔，而后听到明天来的哀嚎，“姐！”

“姐？”季衔意无意识念了出来，她的目光在明灿和明天来之间流转，最后还是落在了明灿的眸子里，无声的询问。

明灿抬眼，季衔意眉眼舒展，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她将明灿从身后放了出来，冷声说：“你就是明天来啊？”

明天来捂着被推疼的胸口，呲牙咧嘴，“你认识我？”

季衔意声音压着，冷意却不住地流淌出来：“那我可太认识了。”

明灿有些恍惚，觉得季衔意可以说得上的咬牙切齿。

季衔意冷笑：“你就是那个靠着妈妈爸爸和两个姐姐供养起来的……独立男性？”

“早有耳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