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惊雷总是毫无预兆。
乌云沉沉地堆积,豆大的雨珠拍击窗棂,发出噼啪的噪音,剧烈、急促,将蜷在一地狼藉里的盛意吵醒。
“水……”
艰难地翻了一个身,被子把耳朵捂住,她嘟囔着口渴。
没有得到回应。
哦。
梁雾青已经走了——这是他第一次结束以后干脆地离开,像完全接受、践行了她的提议,潦草地结束清洗,一言不发地披上衬衫。
依然可以评价为优秀的体验,她当时只在意自己。
此时回想起来,记起砸在脸上、身上的湿意。他的位置明明是欺压进攻的一方,动作凶狠、牙齿尖锐,在她的肩膀记下一排排带血的齿痕,眼神却很慌,像一只不知如何挽回主人心思的猫咪。
——那你要我怎么做?他问,我要用六年、六十年、还是一辈子来向你赎罪,获得原谅?
他们的骨头重重地撞在一起,在最亲密无间的距离里,他哑声质问:那你呢,盛意。你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过吗?你的居心不良、谎言欺骗,不也是事实吗。我又要找谁来偿还?
她忘记自己有没有回答了。
对着窗帘上的棉麻格纹发了一会呆,她慢吞吞地起身,套好衣服,自己在洗手间倒了一杯自来水。
在构造陌生的屋子里,游荡片刻,她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屏幕显示上午十点。
距离贾兰芳替她与素未谋面的王先生约定的时间,还有几小时。她拨通骆泽的电话,告诉可以来接自己。
还未挂断,门铃已经响起。
她惊奇:“你到了?”
“我一直在。”他说。
赤脚前去开门,她的身上只有作为礼服内衬的吊带裙,没有想过掩饰,肩颈的青紫痕迹,延伸到胸脯。
骆泽怔了怔。
“我去洗把脸,”盛意说,“你现在客厅坐一下。”
他抿起嘴唇:“……小姐,我不明白。”
他们并不相爱。
见证过数次吵架,他们之间的感情甚至说不上融洽。
为什么还要折磨自己?
以往盛意会回答“他活好呀!”,现在却突然丧失了胡说八道的心思。
她不是只单纯地需要一个炮友。
“我也……不明白。”
心里存在的答案,迟迟不能够披露。因为,她需要一件尖锐的东西,尖到足够刮开上面覆盖的厚重油墨,才能够真正地看清。
盛意低下头,“他以前对我一直都很差……”她忽然改口,“不。可能是我自己觉得很差吧,我死缠烂打地追求他,他一直拒绝我,挺正常的。”
但是,
她无法忘记在大庭广众被奚落、嘲讽的时候,他只是站在楼上看着。甚至目光交汇,她希望他能够说点什么——只要两个字,“够了”、“停下”,或者其他什么。但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冷冷地看着。
那时她感觉心里有轰然倒塌的声音。
他们在堆满颜料画纸的房间里,吹空调,吃豆花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所以,我也不知道,现在算对他的报复还是什么。”地板冻脚,她索性在沙发上坐下,脚尖高高翘起,“我不讨厌和他在一起,但是,也不愿让他好过。”
现在真适合抽一支烟。
可惜她不会,只能咬着手里的水杯口。声音沉在杯底,发出微闷的回响。
“我不能做自己的叛徒。”她说,“你明白这种感觉吗,骆泽?”
他是一个非常合格的聆听者,始终安静地站在一旁,直到她将话口递过来。
“我明白。”他亦很狡猾,迂回地交上自己的计划,“只是,小姐。我认为这对他并不算‘不好过’,他甚至拥有了你的亲吻、拥抱……和身体。”
盛意看向他。
骆泽不着痕迹地吐了一口气,似是鼓起勇气:“喜欢的女孩与讨厌的人在一起才是最难受的,您认同吗?”他紧张地连连咽喉,在得到她的点头以后,才继续开口,“梁先生讨厌我,所以……您可以假装和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