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灵廷外，市丸银的屋子。
陆荨熟门熟路地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厚重的霉味混合着灰尘扑面而来。
那张发霉的草席依旧卷起堆在角落，多年前被她踢到墙角的草茧甚至保持着原先的位置。看来这间屋子自她借住过一次后，连只纯情蟑螂都不曾光顾。
“市丸副队长，该说不说您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她捂着鼻子抖开草席，煤灰呛得她鼻头发痒，“多少对自己好点啊。”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掌抵在斑驳的门框上，旧年的清漆早已皲裂剥落成鳞片状的碎屑。
“小荨在说什么傻话，我并不常来这里呢～”
十三番队各自拥有大面积队舍，不仅离工作单位近，还有全天候开放的食堂，比流魂街的破落长屋舒适太多，向来是年轻死神们的首选。
其中也有例外，六番队的贵族死神们自然看不上集体宿舍，贵族辖区的快乐老家才是体面之选。
而成了家的死神们则多会搬出队舍居住，毕竟谁也不想让妻子在队舍洗衣房撞见经常和丈夫拼酒的同僚。
“我什么时候也能住上队舍就好了……”陆荨双眼放光地掰着手指数住队舍的福利。
静灵廷不但灵子浓度超标，冬暖夏凉、温度适宜，还有四番队医疗所24小时急诊、七番队顶级保安武装巡逻的齐全配套设施，职工食堂更是免费供应，这条件哪哪不比流魂街高价租房强？
这不是队舍，是静灵廷CBD精装公寓，是尸魂界最五星级的家。
市丸银发出可疑的“噗嗤”声：“小荨真要当死神？”
“不然呢？”她习惯性掰断一根稻草叼在嘴里，又迅速吐出。呸，都是霉味儿。
“真央六年制可不是闹着玩的。”她辛辛苦苦熬这么久，六年青春都砸在真央了，不就是为了混一个铁饭碗加免费宿舍？
市丸银眯着的眼睛亮起，明晃晃写着就这点实力当死神，战斗的时候怕是连当炮灰都不够格。
她无所雕谓，因为她根本就没打算去砍虚。
*
五番队作为护廷十三队的救援部队，主要负责支援其他番队，尤其在战斗或紧急情况中提供后援。像一块护廷十三队万能砖，哪里需要往哪搬。
蓝染队长作为五番队一把手简直是尸魂界第一时间管理大师。
晨间批公文，午间训队员，下午赶场队长会议，深夜还能精神抖擞地搞他那目标宏伟的灵压增幅实验。
陆荨瘫在文件堆里，看着蓝染队长那游刃有余的背影，严重怀疑这位大佬是不是把睡眠这项生理需求给进化掉了。
自从被邀请协助蓝染队长分析实验数据，陆荨的作息已经完全颠倒。白天在五番队的小隔间里躺平补眠，晚上被架到地下室当灵压发电机。
随着实验数据呈指数级增长，蓝染的笑容越发深邃。每次审阅报告时的欣慰表情，让陆荨幻视前世纪录片里即将攻克癌症的科研专家。
蓝染队长很开心，她的心情很苦逼。
『天书灵文』夜以继日产出的报告堆成小山，那些本该让她轻松的自动化分析成果，现在只让人联想到前世被KPI支配的恐惧。
唯一的人文关怀是角落里那张躺椅。
“小荨累了可以在这里休息。”
那是蓝染队长特意为牛马实习生准备的福利，陆荨十分不客气地躺平当咸鱼。
这段时间她真的很累，一进实验室就倒头睡觉。她提供灵压，斩魄刀自觉地完成工作。
但诡异的是她睡得越多，精神却越差，她甚至记不清每天到底有几个时辰彻底清醒。
她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她在书写永远写不完的报告，而墨水笔吸走的不是墨而是她的血。
“这是怎么了……”她揉着眼睛喃喃自语，脑子里像塞满了浆糊让她难以捋清思路。
那些被『天书灵文』抽干的灵压，似乎连带着把生命力也带走了。
蓝染温暖掌心贴上她前额：“辛苦了，小荨。”丝丝暖意裹住她摇摇欲坠的意识，“别太勉强自己了，先回去休息吧。”
陆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翻了个惊天大白眼。
喂喂，到底是谁在勉强谁啊？欺负老实人是吧。
不正是这两位魔鬼死神把她拐来搞莫名其妙的实验，每天抽干她的灵压还不让休息这才导致她肾虚的吗？
现在居然还摆出这副老好人表情，骗鬼都骗不到她了！
*
市丸银的背脊比想象中更宽阔。
陆荨无力地把脸埋进那片银白里，嗅着那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是她鼻间滴落的血液砸在他的衣领上。
“我是不是要死了。”她突然出声，让市丸银的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顿。
很久没听到她这样说话了。自从她的身体开始排斥外来灵压而日渐羸弱，那个总爱叽叽喳喳的陆荨就像被抽走了灵魂，变得越来越安静。
她望着自己完全无法凝聚灵压的手指发笑，语气轻松地仿佛在讨论明天的天气：“这种感觉，还挺熟悉的。”
毕竟是加班猝死过一次的人，对死亡的预告简直熟悉得像老友重逢。
原先还以为蓝染队长和蔼可亲关爱下属，是静灵廷最温文尔雅的模范上司。没想到私底下竟然比吸血鬼企业家更黑心千万倍，根本就是披着人皮的科研狂魔！
她那么任劳任怨地给他干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的精神一天天萎靡。几次主动申请需要时间休息，恢复灵压，可蓝染根本不理会她的诉求，连哄带骗地把她绑到实验室为『天书灵文』发电。
这不是加班，这是赤裸裸的谋杀。
那个灵压实验到底有什么啊？至于这么竭泽而渔吗？连韭菜都知道割一茬等一茬，蓝染队长却直接杀鸡取卵，把她当永动机来用。
尤其是想到这份实习还是她主动求来的，这跟亲手选择黑心企业后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早知道不如烂在六番队，至少不像现在这样憋屈。
*
从五番队到流魂街的路很长，长到足够她口无遮拦的吐出埋藏心底的垃圾话。
“蓝染队长是个带恶人。”
“你也是。”
“你们俩简直是五番队的恶魔双子星。”
陆荨磨了磨牙，正考虑有没有可能给他脖子上狠狠来一口，万一有机会一击绝杀岂不是赚翻，背着她的人却突然笑了。
“啊啦～”市丸银肩头轻颤，“这种临终遗言式的发言，是在撒娇想要安慰吗？”
“我这具身体已经快报废了好吗！都是你们害的！”她恶狠狠地掐住对方脖子，结果手指软得像煮过头的面条，毫无威慑力地挂在他衣襟上。
“我不干了！我不去五番队了！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
“好啊～”他答得极快，“小荨想要什么死法？”
“被斩魄刀捅穿喉咙？”
“喂虚？”
“或者……”冰凉的手指掐住她腿弯，他的声音甜得像致命毒药，“就像现在这样睡过去，再也醒不来？”
陆荨咕咚一声咽下口水：“……就没有什么办法能再抢救一下？”
“没有哦～”银发恶人笑得人畜无害，“大恶人只会杀人不会救人呢～”
“可恶，我咬死你——”
*
“说不去，就不去，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陆荨彻底瘫在地板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今天市丸银就算把嘴皮子磨破，也休想让她动弹一下。
可他只是轻笑了几声，嗓音依旧是往日那样刀尖撒蜜糖：“真不起来？蓝染队长替你申请的现世通行证，这会儿应该已经送到五番队了哦～”
“现世？！”她猛地弹坐起来，眼里闪过一道光亮，“让我去？”
现世！那可是能享受现代牙科的天堂，说不定还能顺便做个冷光美白。
下一秒，她又直挺挺倒回去：“算了，我这副身子骨离灰飞烟灭就差一阵风，现世？呵，谁爱去谁去。”
汽车撞墙了你知道拐了，股票涨起来你知道买了，她人快没了你们知道改了，晚了！
牙都掉光了，大饼啃不动了。
市丸银蹲下来，袖口扫过她冷汗浸湿的额头，“小荨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快死了？我很好奇呢。”
“女人的直觉。”她背过身去不想理他，连敷衍都吝啬。将死之人最大，她现在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伺候。
“你不会死的。”手掌翻过她的腰肢，那抹惯常挂在嘴边的虚伪笑意已经被撤下。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我说过了，不会让你死的。”
陆荨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怒极反笑。
这两名恶霸死神将她当作免费劳动力肆意压榨，没有薪资也就罢了，毕竟真央实习自古就有用爱发电的传统。
最令人发指的是他们用时不保养、坏了不维修的用人方式。她多次因灵压枯竭而浑身颤抖，冷汗浸透制服，他们竟置若罔闻，冷血地把她绑在一线岗位彻夜加班。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力随着灵压一同流失枯竭。曾经饱满的灵体如今形如枯槁，连维持最基本的实体都变得力不从心。
而现在他居然还假惺惺地说不会让她死。
她嘴角扬起冷笑：“信你？我他妈就是静灵廷最大的傻逼。”
市丸银的食指猛地压上她的嘴角，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字句都按回唇齿间。眯起的眼缝里渗出危险的光：“小荨学坏了呢～说脏话的孩子可是会受惩罚的哦～”
陆荨却突然出手，指尖狠狠戳向他颈侧那道昨晚她留下的咬伤，“离我远点，现在谁惹我我干谁！”
她忿忿地啐了一口：“五番队的活？狗都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