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小丫鬟把吴妈妈送出去,回想着吴妈妈越来越赤裸的探究眼神,吉祥狠狠皱眉。
她不想对吴妈妈出手,但如果吴妈妈再这么不识好歹……
遣退了几个伺候的丫鬟,吉祥撩开床帐,从床上爬起来,谨慎地在屋里转悠了几圈,没发现任何异常,这才走到临窗的高几旁。
高几上放着几封信,郭少旌寄过来的。
信来得一封比一封快。
吉祥抿抿嘴,与‘庾三娘'一般无二的脸上露出几分犹豫,不会有什么急事吧?
眉目间闪过一丝决然,吉祥伸手抽了最先来的一封信,拆了封,没想到里面只有两个凌厉飞扬的大字一一等我。
吉祥讶然,她一想就明白过来,估计郭少旌快到苏府了!
回想起在庾府兢兢战战地与郭少旌'斗智斗勇’的经历,吉祥顿觉头大。
正要伸手拿第二封信,窗棱处忽然传来一声响动,吉祥面色一沉……难道是吴妈妈去而复返?
侧身躲在窗框处。
钻进窗户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
“小姐!”吉祥低呼,忙伸手扶着庾三娘进了屋。
……庾三娘盥洗了一番,坐到正东面的三围床上看信,她一边看信一边随口问道:“这几日府里没什么异常吧?”
撕去假皮面具的吉祥眉眼一动,却是想起了吴妈妈,她有些难堪地咬着唇,垂下了头。
倒像是她自己做错了事一般,看来吉祥是察觉到吴妈妈的异常了……
庾三娘和颜悦色地望着吉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不愿——”
“姑娘。”吉祥脸色发白,直直地跪在地上。
她的动作又快又急,庾三娘一呆,未尽的话噎在嘴里,她不禁苦笑,不久前她才噎了陈润之一回,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吉祥给噎了回来。
庾三娘很快恢复了平时内敛沉稳的模样,含蓄地唏嘘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吉祥,我很高兴你是这样一个人。"
吉祥是一个有决断的坚毅之人,若是她仅仅有报恩之心而没有感情,庾三娘也不敢重用她。
恩情总有报完之时,到那时,她用什么来保证吉祥的忠诚?
日日相处,吉祥替她除敌挡刀,她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若是到时,吉祥恩情还完,背叛了她,她又该如何自处?
吉祥错愕,她抬头望着嘴角含着淡淡笑意的庾三娘,眼泪忽如雨滴一样掉下来,“姑娘。”
庾三娘笑,挥了挥手,手中的信纸哗哗作响,庾三娘脸色渐凝,“快起来吧,咱们还有麻烦要解决呢。”
吉祥点点头,擦着眼泪利落地起身,伺候在庾三娘身边。
六封信庾三娘一目十行,很快看完了,郭少旌此人霸道乖张,他要来苏府,无人拦得住。
罢罢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庾三娘收敛住心神,她现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派人去叫荣昌。
有了她的支持,苏府许多生意产业都陆陆续续收了回来,荣昌的日子舒心多了,笑眯眯的像个富家翁。
见到庾三娘荣昌十分开心,他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小姐。”
不是表小姐,也不是三小姐,是唯一的小姐。
庾三娘也笑,但她表情慢慢严肃起来,“荣管事,我在定陵有一个两百亩的田庄,就是不知具体位置在哪里,有劳荣管事安排一下车马,我想去看看。"
梅尧臣连发了三封急信给她,信里却空无一字,她有些担心。
听庾三娘说她在定陵有一个两百亩的田庄,荣昌微愣,有些不敢置信。
半晌后,他搓手笑呵呵地应是,正要退下,看到门口处有个穿着绿襦裙的小丫鬟探头探脑地朝里张望,荣昌顿住脚步。
吉祥眉头一皱,望了眼垂头装没看见的荣昌,站出来厉声喝道:“谁在哪里?”
那小丫鬟便怯怯地走了出来,走到大厅中,望着荣昌欲言又止。
吉祥横眉冷对,毫不客气地问道:“小姐在这里,该向谁回话也不清楚吗??"
“不是不是,我知道要向小姐回话。”那丫鬟脸涨得通红,蹩手蹩脚地行了个福礼。
见庾三娘脸色温和,这才鼓着勇气说道:“奴婢是绿云……回姑娘,庥姑要进来回话却没有对牌……奴婢见她来得急,怕耽误了事,这才壮着胆子进来禀告……”
自从有了内外院之分,外院的婆子进内院都需要拿上对牌,这是大户人家的规矩。
庾三娘望了食盒一眼,朝吉祥使了个眼色。
吉祥板着脸从盒子里抓出一把零嘴儿塞到绿云怀里。
“谢谢吉祥姐姐。”绿云对她有些发怵,颤着手接了,偏头仍望着庾三娘,脸有急色。
这丫鬟虽然规矩不算很好,但胜在真诚机灵。
庾三娘暗暗点头,转头赞赏地对荣昌一颔首,“荣管事先下去歇歇,我就先见见庥姑。”
荣昌得了庾三娘赞赏的一眼,整个人都轻快起来,笑呵呵地应了是,腆着肚子出了厅房。
庥姑是个四五十岁的妇人,骠膀臀圆,长得五大三粗,脸赛圆月外表却十分淳朴,她浑身冒热汗地进了屋,艰难地磕了个头,声音却十分洪亮,“老奴见过小姐!”
吉祥离她近,被她如钟声似的声音震得龇牙。
庾三娘却觉得好笑,憋住笑问道:“起来。绿云说你有急事要禀告?”
“小姐。”庥姑撑起小山一样的身体,爬起来,忙用袖子擦了地上的汗,嘴里恭敬地回道,“有个人说是您田庄的管事,他说有急事要见您。”
庾三娘骤然坐直了身子,脸色也渐渐凝重起来,朗声道:“把他请进来。”
不多时,梅尧臣就进了屋,他穿着一件半旧的棉袍,脸庞消瘦,胡子碴拉,双目微微泛红一副穷困潦倒模样,“三小姐。”
梅尧臣冲庾三娘拱拱手,艰涩地说道:“玄机夫人得了疟疾,现下歇在田庄里。"
庾三娘小脸一下变飒白,她直起身来愣愣地望着梅尧臣,一时失声。
……裹上草药和绑布,庾三娘让苏妈妈将她院子角落里的白石灰粉带上。
一行人神色肃穆地坐上马车。
“怎么回事?”甫一出声,庾三娘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像是被粗劣粒滚过似的沙哑难言。
好端端地得了疟疾……庾三娘在脑海里搜寻着关于疟疾的消息,搜寻了半日大脑一片紊乱,却没找到一点头绪,汗水渐渐湿透了掌心和背心。
街道上叫卖喧阗,人声鼎沸。
“是狼涎感染。”车辕上的梅尧臣沉默了许久,声音低沉无力。
庾三娘豁然睁开眼,清澈如泉的目光变得清冷至极,“夫人受了伤?”
若没有伤口,狼涎不容易感染,更不要说变成难以治愈的疟疾。
庾三娘冷冽的目光透过车帘落在身上,梅尧臣浑身一紧,他摇了摇头,“面上看不出来。”
……车马疾驰,一日的功夫就到了田庄。
田庄外的敞地上站着两人,一个是面色不耐烦的苏怀忠,一个是一身胡服的俊郎少年郭少旌。
见到庾三娘出了马车,郭少旌精神一振,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庾三娘,大跨步走到马车前,一把扶着庾三娘手腕,将她提下马车。
等庾三娘站稳,吉祥一把挥开郭少旌的手,“世子爷,男女授不亲。”
郭少旌高挑眉,紧紧地盯着庾三娘,她好像长高了,隐约有了少女的窈窕,和他脑海中的那个知晓风月的靓丽女子模样缓缓重叠,郭少旌有一瞬间的怔忡。
庾三娘却像没有看见他一样,径直与他错身而过。
彻底无视。
满怀期待的心被人兜头淋了一桶冰渣子,又狠狠揉捏了一番,郭少旌顿时难受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咬了咬牙,手紧捏成拳复又张开,紧握又张开,反复了几次,总算控制住内心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抬头望去,庾三娘刚好进了田庄,他阴沉着脸跟了上去。
抱着草药包裹的徐妈妈和吴妈妈也从后面的马车里走了出来,紧跟了上去,错身而过时,吴妈妈和门前的苏怀忠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