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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折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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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林琮和杜义江并未同在一个军营里待过,但毕竟都是疆埸里经生历死的,还未开始对话心里就先存了三分敬意,说起各自跃马横刀、死里逃生的经历恨不能现在就以酒助兴,直舒胸中豪情,是以说了大半天也不见入正题。

“甘捕快……”林琮哑然,她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桌边睡着了。

他们二人便商议,杜义江重新站起来是件恰逢其时的好事,因为妖教需要像他这样的人现身说法,以彰显大宗师拯救众生的神通,这样便能吸纳更多的信徒入教。

临近午时,林琮心里有意让小棠在杜家歇息了再作打算,正琢磨着一会该如何开口,不想事情谈妥后她便急着回衙门,三娘怎么留都留不住。

二人往城里走去,速度有些慢。林琮想着这几日她虽病得不轻,却跟急先锋似的同他们满城的跑,即便他想放她的假也不能。这时,她的身子似乎往前倾了一下,原来是脚下不留神踩空了,他忙将手臂伸至她身前拦着,没好气地道:“你倒是勤勉。”

小棠则笑嘻嘻的:“大人,上司不都喜欢像我这样的下属么?”

林琮似是不屑地轻哼一声,却未将手臂收回:“病倒了,没人给我干活。”

继续向前走了一段路,林琮突然停下脚步面向她站着,诚恳地说道:“嘉木坊的事情多谢你。”其实他一直将这事儿放在心上,想找个机会好好道个谢,不过自那日到现在衙里一直事务纷繁,似乎两人还未有过单独说话的时候。

小棠抬眼同他对视,他的眉骨略高,且眉色黑浓,显得眼睛清泠幽邃,不是冷漠,而是另一种沉着稳重的气度。这一刻,她感到有些意外,因为她一直觉得他对自己并无甚好感,转念一想,纵然如此,他总归是个是非分明的上司,自己于他有助,自然是要笼络嘉许的。不过作为属下,这个时候她可不敢邀功,万分谦虚地说:“大人不必谢我,即便没有嘉木坊那一出,吴行老最终也是会给何庄修桥的,不是吗?”

林琮愣住,她说得不错,表面上在皓月楼是因她坏了事,其实即便她不出现,吴行老那日也不会答应的,她的搅局反而给了他一个离开的借口。这其中的玄妙,不过是初来的父母官与地方头脸之间你来我往的较量。桥早晚会修,可这情得林琮欠着,今后免不了被掣肘,但有了嘉木坊的事情,局面便发生了根本的逆转。他不再言语,心中莫名失落,他诚心致谢,她却将两人摆在并不对等的位置上,对他的态度谦卑而恭维。

再行无言,一人心中憋闷,另一人却毫无所觉。

到底是小棠受不住闷,诚恳地向林琮道出心中疑惑:“大人,即便是衙里没钱,可筹款修桥的方法有很多种,您又何必纡尊求助于这些行首呢?比如……那苏东坡——”她突然住了嘴,她曾经在书里读到过苏轼出任杭州知州时为了疏浚西湖就用过出卖僧牒筹款的法子,可“东坡居士”这个别号应当时苏轼经历“乌台诗案”被贬黄州之后给自己起的,这会儿他应该还不足三十岁,何谈西湖筑堤?又何来“苏东坡”?

“噢,我曾听人说过,有许多地方的衙门经费不足了,上面又没有钱下来,当地的长官就向朝廷多多申请些僧牒来出卖,一个度牒能卖百十来贯,这样问题不就解决了吗?大人您曾在京中做官,如今向朝中申请一些度牒应该也不是难事呀……”

林琮当即摇头道:“这法子虽能解一时之急,却终是误国伤民,并非良策。”他见小棠满脸疑惑,便继续说,“太宗、真宗皇帝皆言,‘寺观不得市田以侵农’。就连先帝生时也再三同臣子说,‘寺观毋得市田’。”

“什么……什么市田?什么侵农?这和你卖度牒有什么关系?”

林琮抿嘴笑了笑:“你可以将这看作是我朝对待佛道的态度,寺观一旦壮大势必要侵害平头百姓的利益。你以为能够花费百十来贯买度牒的是什么人?当真是虔诚的佛教徒?哪个寺庙的背后不牵扯着世家大族?在册的出家人已人满为患,私度的更是控无可控。”

小棠今日身体不争气,连带着脑袋瓜也不灵光,完全跟不加上他一连几问的节奏,只能呆呆地望着他。

“寺庙不事生产,食人间香火,所占产业无需交税,那些朝中贵胄、富商大贾便利用寺观转移房屋田产,飞洒隐匿,这其中有多少是欺霸的民产?再说,人人都跑去当和尚道士了,谁人种田?谁人经商?谁人服役?”

这最后的一连几问总算让小棠清醒了几分:农耕社会,劳动力才是生产力。她对于眼前这个时代的了解还是太少了些。

突然,她脑中一转:“咦——大人,你认识苏轼吗?”

“眉山苏子瞻?”

“呀!”小棠叫起来,她不过随口一问,不料他竟真的认识,便来了兴致,毕竟那是个在后世被多数人敬仰的人物啊!可惜,她只是会背几篇诗文,知晓一些事迹而已。“大人真的认识他?”她似是不信。

林琮对她突然显现出的热情有些不理解,见她眼巴巴地盯着自己,便简单道:“比起他,我同他的弟弟苏子由更相熟些……”

“你还认识苏子由!?”又是一声惊叫。

林琮颇有些无奈地看着她雀跃又灿烂的神情,心里竟觉得前所未有的丰足,好似毕生所求就是从面前这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精气神。他望着她即将要张开的口,抢先说道:“我还认识他们兄弟二人的爹。”

在小棠愣了一瞬之后,他们二人都笑了。“他长什么样?”她很是好奇真实的苏轼是不是她脑中那固有的形象——瘦高、细眉长须、面颊凹陷、颧骨突出,手中一根藜杖。

林琮歪头想了一会道:“比我稍瘦、稍矮些,至于相貌嘛,细看五官跟孔澍有些相像,不过他为人热情豪迈,所以整体比孔澍更粗犷大方。你为何对他如此感兴趣?”

孔澍?孔澍眉清目秀的,与她脑中那干瘪的小老头形象相去甚远。也是,人家苏轼这会儿正年轻呢!正想着,忽听林琮问,便随口搪塞道:“大才子嘛!谁人不景仰?咦?大人,你可知他现在在哪里做官?”

林琮心内狐疑,倒也没问,只答道:“才刚出任判登闻鼓院事。”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怀疑,却被小棠敏锐地察觉出来。尽管想知道的还很多,也只好停止追问。说得越多,错漏就越多。好在就要到县衙了,她远远朝衙门口看去,原本昏沉的脑袋轰地炸开。只见妙婵和一男子正站在衙门口右侧的石狮子旁边说话,那男子背对着她,头戴垂角软幞头,身着墨灰色窄袖袍,光看背影,便知是个如松似竹的清隽儿郎。

“师兄……”小棠望着那熟悉的背影,听着远远传来的话语声,只觉双脚沉沉迈不开步,激动过后便是满腔的酸楚与委屈:那不是宋穆么?他什么时候穿越的?她吃了这么多的苦,为什么他现在才出现?

林琮顺着她愣怔的目光看去,想必那背对着他们的男子便是她口中的“师兄”了,他是何人?为何她会是这副模样?

妙婵发现小棠回来了,高兴地向她挥手,那男子也随即转身。

不是宋穆……

小棠缩回头,下意识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笑着迎上去。

她早已习惯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你这个大忙人可回来啦!我们可等了你很久了!这是我哥哥,他和我娘来看我,我娘打发我俩来接你去吃午膳。”妙婵拉住小棠的手道。

原来是妙婵的兄长,小棠调整好心绪,热情地同他打招呼。显然,他在转身看到小棠的那一刻眼神亮了又亮,诚恳地作揖道:“在下钱远舟,表字长行。总听多儿念叨你,她在这孤身自立,还多亏了你的照应。”

小棠连连摆手,嘴上说着谦虚的话,因为将他错认为宋穆,是以总刻意避着他的目光。两下里见了礼,妙婵就急着要将小棠往马车上拉:“我哥哥要去扬州,恰巧我娘吵着要来住一阵子,他便绕道先将她送来,下午便要出发了。”

“你要去扬州!”小棠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好似她也要一同去。

钱远舟还不曾见过哪个女子拥有这样的笑颜,不禁笑了,他曾听妙婵说这位朋友自小四处流荡,想来从前在扬州待过,便问:“怎么?你去过扬州?”

“啊?”小棠高兴得过了头,全然忘了在一旁站着的林琮,“岂止去过!烟花三月,你这个时候去正好,春雨迷蒙,笙歌彻晓。正所谓‘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虽不是江南,却……”她忽地瞥到林琮,不由得浑身一凛,得意忘形了,差点说出来自己就是扬州人。

钱远舟注意到她瞬时的紧张,还当她是因为上司在场而拘束,顺势接过话头:“淮左名都,天下闻名。我这次去要待不少时日,有什么要给你捎回来的吗?”

小棠不敢贸然开口,时移世易,这会儿的扬州与近千年后的扬州不管是饮食上还是风俗习惯上定有很大的不同,思忖的片刻方道:“运河旁的垂柳应该抽条了,不如帮我折一枝柳条吧。”

“好啊……”钱远舟应着,将二位姑娘扶上马车,接着则同林琮告别离去。

林琮拾阶而上,在将要踏进县衙大门时忽地转身回望着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脸上无波无澜,唯有袍角被这恼人的春风鼓吹得胡乱地飞。

杜义江并没有让林琮等很久,当晚便让林三娘捎来消息:胡术同意带他去见大宗师,时间就约在明日酉正,在安远门那里等。

林琮得了消息并未声张,只让侯安将傅临渊与小棠两个人请来。

“安远门?”傅临渊与小棠异口同声道。顾顺、周令、徐贵三人的尸体就是在距离安远门不远的清河坊内被发现的,当时刑房的人还因为推测案发地点发生了分歧,一拨人认为案发地点就在清河坊的某间民房里,另一拨人则认为清河坊只是抛尸点。不过他们三个人的看法倒是一致的,案发地点就在清河坊,因为三具尸体叠放的地方在两户人家夹巷中较为靠里的地方,且又被柴火堆遮掩着,抛尸之人定对清河坊的地形较为熟悉,反之,若是外坊人来此抛尸,死者死于寅时与卯时之间,不管从哪里赶来,天都已经亮了,此时巷口人来人往,只能仓促将尸体扔在巷子口,抛三具尸体的动静怎可能不引人注目?

“为什么是安远门?为什么是酉时?”小棠不禁问,她见林琮起身,举烛照着案几后面那一幅大大的酸枣县地图,便也凑过去看,繁体字看得她头晕,半晌也反应不过来东南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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