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正好，桃花随风簌簌落下，落在梁慎的私宅前。

一片桃花瓣轻轻地飘在梁慎的掌心，他只是揉碎了，随手丢弃在院子的地上。

他见李策犹豫半天，不由得笑了一声：“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你还在犹豫什么？”

“浪费时间，”梁慎冷嗤一声：“跟了楚王起，你不就是要为李家挣清白，不就是决定了踏上这条不归路吗？”

他不再等李策回应，便踏出了门，不再留恋。

不仅仅是李策，他也是这不归路的人之一。

李策望着他出去的背影，心里像是松了口气。

原来…原来他担心的是李家的事。

他抬头望着这方小院，任由刺眼的阳光落在自己脸上，如同井底之蛙。

李策的唇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我还有机会，但……

梁兄，对不住了。

随后李策挎着剑随梁慎出了门。

*

莺嗓婉扬，笙歌奏乐。

浮生浮生，便是醉生梦死之地。

不过酉时，这浮生楼里便挤了许多人。

虽说这浮生楼人满为患，可里边的姑娘都是只卖艺不卖身，想来这的东家是个有手段的，将这的女子们个个都调成了讨客人欢心的人精。

梁慎便四处打量，找着昨夜那张面孔。

蓦然，他的眼神落在一处。

是一名紫裳女子在招呼着其他客人。

她似是心有感应似的，直起身子来，视线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梁慎身上，又偏了偏，看向了李策，拿起团扇遮住了唇，微微蹙眉，便转身离去。

李策顿时心里一惊，他警惕的看向梁慎，却没想到梁慎正打量着他的神色。

梁慎淡淡一笑：“看来这个不是冒牌货。”

“这是你真真正正的老相好，对吗？李瞻。”

李策僵硬地摇摇头，梁慎见了，只道：“还想把我当傻子糊弄吗?”

"不敢……"李策定了定神，回道：“我同她没什么关系，不过只是在楚王手底下共事过。”

“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过去你爹和墨家家主办的那些事，私下有够亲密呢，罢了，总归是逗你玩的，”梁慎轻哂：“走吧，随她上去看看。”

面前人头攒动，李策替他挡开那群人，梁慎便紧紧跟在他身后。

他往上一瞧，一抹紫色从眼前划过：“跟紧点。”

李策颔首，正欲再往前些，却被一个白衣女子拦下了。

那女子容貌略显清冷，说出的话却未脱稚气：“这位客官，那么急匆匆做甚？兰妈妈说你家主子是贵客，应当去天字十二房去找她，你呢，当奴的不能偷听主子讲话，应当跟我去天字二房！”

李策回头看了看梁慎，二话不说，转身便跟着那白衣女子去了。

梁慎轻嗤一声，便同他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

外边不知为何，又降下了雨。

蜡泪流下，紫裳女子倚在木椅上绣着花，隔了张翠鸟倚枝屏风，映着女子的身影。

只听门帘被撩起，珠玉撞出叮叮的声响，她才回头看去，只听屏风外的那人道：“墨玉兰。”

墨玉兰闻言，倒像是平静得很，不用多想，这便是那追杀她和阿妹许久的大理寺卿了。

她从屏风后缓缓走出，梁慎见了，只略微有些诧异。

果真和昨夜那女子的脸一模一样……

他收敛了思绪，抬眸看向那墨玉兰，她却不急不慢的给梁慎斟了碗茶：“相煎何太急啊，梁大人，我和我阿妹分明没招惹过您……”

“您……您便网开一面，不成吗？”墨玉兰蹙着眉头，笑得非常难看，她将茶先递给了梁慎：“我本无意加害于您，这茶是没有毒的。”

她怕梁慎不相信她似的，又给自己倒了一碗，一饮而尽。

“你不想加害，可总有人野心那么大，良心那么点，想要我的命，”梁慎轻笑一声，反驳道。

“况且谁说我是来杀你们的了？”他将自己手中的碗晃了晃，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杀你们，何须我本人出面?”

墨玉兰讨好似的苦笑一声，便又听梁慎道：“我是来找你们合作的，毕竟你们二人恨楚王的心可不假。”

墨玉兰缓缓抬头，似是不解他这是何意：“合作？那为何如今你还在帮楚王做事…？”

她忽然顿了顿，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哈…看来如今，您也是同我们一般的下场了？”

梁慎平静地看着墨玉兰归于沉默，看着她低头望向了她茶盏里的沉渣。

墨玉兰并未注意到他，只是苦思冥想，很是不解。

她实在想不出她这废人有什么可合作的。

如今过去了这么久，她也不想再查墨家的事了，她只想带着妹妹远离长京，越远越好。

于是她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梁大人，如你所见，离了楚王，我什么事也做不成，更何况，我如今不想再查墨家和李家的事了，活着，便好。”

梁慎闻言，轻轻一哂：“若我说我查到了当年的事必然有些蹊跷，保你李氏墨氏是清白的呢？”

墨玉兰听了，只猛地抬头看向他，似乎很是激动。

梁慎见人这副模样，正准备继续劝说，却听一道冷厉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梁慎！你究竟想做什么！”

墨玉兰抬头，微微一愣，只嗫嚅道：“妹妹…”

梁慎这才回眸望去，白衣翩翩，正是先前引走李策的那女子。

窗外突然雷雨交加，敲的窗子作响，一时打破了这表面的平静，电闪雷鸣，声音大得仿佛能震碎天地，惨白的光照在三人的脸上。

墨玉萋黑白分明的眼珠转动着，打量着梁慎：“你倒说说，你查到什么端倪了？”

“哎，你不合作，还想从我这套话？”梁慎眉一挑，轻笑道：“你当我的时间精力是大风刮来的？查这些不费力气？”

他垂眸，看着碗中平静无波的茶水，叹息一声：“诚心还不够啊，这怎么做交易?”

墨玉萋闻言，愤愤的盯着梁慎，只将墨玉兰拦在身后，扯着她便要离开：“罢了！你不说也好！我们才不听你在这扯谈！阿姐，我们走！”

倏地，惊雷刺破这黑压压的天，轰然一声，似要挡住两人的去路。

墨玉兰浑身一颤，猛地回头看去。

只见煞白的光打在梁慎后背，显得他的人阴沉沉的。

可梁慎慢慢勾起嘴角，看似平静的笑却让墨玉兰感到毛骨悚然

最后，墨玉兰只看他的唇一张一合，并未听到声音，但她盯得死死的，隐约知道了是何意：

要、死、啦。

他说，要死了。

谁要死了？他？还是我和妹妹？

墨玉兰来不及反应，便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走水啦！走水了啊！”

她闻言，蓦然怔住，呆滞地抬眸，看向妹妹不同往常的、那张漠然又冷静的脸。

梁慎中了楚王和妹妹的计——！

墨玉兰低头楼下熊熊燃烧的大火，可妹妹却是一副意料之外的表情。

她突然想起梁慎的话，这才苦笑了一声。

哈，原来……不是我和妹妹，也不是他。

是‘我们’。

墨玉兰拉住了着急想冲下去的墨玉萋，平静道：“妹妹，为什么，不告诉阿姐呢？”

墨玉萋听到了姐姐的质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涨的脸通红：“我、我……”

眼见烟雾越来越大，墨玉兰连呛了好几下，火光照耀在她脸上，笑得凄凉。

可能命数如此吧……毕竟上天总喜欢捉弄她们姐妹两。

她将墨玉萋护在怀里，一起昏倒在了这漫天火光之中。

直到意识模糊前，她听到了梁慎的声音。

“救救她们吧。”

接着又是一道清脆女声嘲讽道。

“要救你救，这像话吗？我可瞧不出来你有如此好心，这不是你该大发慈悲的时候。”

……

渐渐的，墨玉兰再也听不到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