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侯府外,黑压压的禁军持刀而立,杜若衡站在府门前,雨水顺着他的官帽滴落,却浇不灭他眼底的冷意。
“杜大人,真要如此?”禁军统领低声问。
杜若衡没答话,只抬手一挥,身后刑部的人立刻撞开府门。
府内早已乱作一团,丫鬟婆子们尖叫着四散奔逃,管事踉跄着拦住他们,颤声道:“杜大人!我家侯爷乃皇后亲兄,您这般带兵闯入,不合规矩!”
杜若衡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长公主令牌在此,阻挠刑部办案者,视为同罪!”
管事面如死灰,踉跄后退,“大,大人,我,我……”
杜若衡不再与一个管家废话,大步踏入府中。他直奔前厅,身后禁军如潮水般涌入,将整座侯府围得水泄不通。
“杜大人这是何意?”承恩侯披着外袍匆匆迎出来,腰间玉带还未系紧,“深夜带兵闯入侯府,莫非是欺我沈家无人?”
杜若衡玄色官服外罩着素白披风,在夜风中猎猎如招魂幡。
他将令牌往承恩侯面前一摆,“奉长公主之令,承恩侯沈巍,贪污赈灾银,私征劳役……即刻收押问审。”
“荒谬!”承恩侯又心慌又惊恐,他佯装镇定,厉声喝到:“本侯一直恪守本分……”
杜若衡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递过去:“侯爷看看这个再喊冤不迟。”
承恩侯觉得信封有些眼熟,惊恐不安的夺过信封拆开,看完内容后,脸色倏地惨白:“这……这不是,不是我写的……”
“不是侯爷写的?”杜若衡轻笑,指尖点了点信上字迹,“可笔迹鉴定司三位大人都验过了,确实是侯爷亲笔。”他忽然压低声音,“特别是这‘之’字的写法,连运笔的顿挫都分毫不差。”
承恩侯猛地攥紧信纸,指节发青:“杜若衡!本侯再说一次,这信不是本侯写的,伪造侯爵手书可是大罪,你该去查栽赃本侯的人!”
“下官只知奉旨办事。”杜若衡抬手,身后禁军立刻涌入府中,“搜!特别是书房暗格与卧榻夹层!”
瓷器碎裂声与女眷尖叫混作一团,承恩侯突然暴起,拔出侍卫佩剑直指杜若衡咽喉:“本侯要见皇后娘娘!”
剑尖在离咽喉三寸处被身旁禁军的刀架,杜若衡连睫毛都没颤一下:“侯爷或许不知,皇后娘娘身子不适,这些日子都在静养,怕是不能见侯爷了。”
承恩侯踉跄后退,剑尖垂地。
他终于明白,不管书信真假与否,萧姝和都要拿他开刀!
萧姝和!他可是她的亲舅舅!
她怎么敢!
她怎么能!
从西巷别院出来后,李夫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府,而是去了自己的一处娘家铺子,写了一封信让心腹快马加鞭给自己娘家送去。
她的娘家父亲本是京都一个普通的五品官,没什么实权,前些年在李尚书的运作下去了富贵的金陵。
李尚书所做之事,她知道一些,却不算多,她也仅知道娘家参与其中,却不知道参与了多少。
如今她能做的,不过是写信提醒一二。
待李夫人回到府中时,天色已暗得发沉。她踏入正院,便见李尚书半躺在床上,烛火透过床帐映在他半边脸上,显得阴晴不定。
“老爷。她上前”唤了一声,嗓音微哑。
李尚书抬头,目光在她凌乱的鬓发上停留一瞬,淡淡道:“耀儿安置好了?”
李夫人指尖一颤,攥紧了帕子:“老爷明知故问。”
李尚书眉头一皱:“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李夫人忽地冷笑一声,眼底压抑的怒火终于迸发,“你将耀儿拖进这浑水里,如今竟还问我什么意思?!”
李尚书面色骤沉,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道:“放肆!谁准你这么跟为夫说话?”
李夫人挣了一下,没挣开,索性仰头直视他:“老爷,你让耀儿伪造书信,是要拉着他一起死吗?”
“放肆!”李尚书猛地甩开她的手,厉声道,“他姓李,是我李家的儿子!这些年他锦衣玉食,享尽富贵,如今家中需要他出力,他难道还能躲?”
李夫人踉跄后退一步,眼中有泪光浮动:“出力?老爷说的出力,就是让他担上杀头的罪名?”
李尚书眼神阴鸷,逼近一步:“妇人之仁!你以为这朝堂是什么干净地方?不争不抢,我们全家早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
李夫人摇头,泪水终于滚落:“可那是我们的儿子,唯一的儿子……”
“正因他是我们的儿子,才更该为家族牺牲!”李尚书冷冷打断她,“你以为承恩侯府为何会落寞?就是因为承恩侯不够狠,唯唯诺诺,只看到眼前那点蝇头小利!”
李夫人浑身一颤,像是第一次看清眼前人。
她看着丈夫狰狞的侧脸,突然想起新婚时那个为她描眉的俊秀书生。什么时候开始,他眼里的温存变成了算计?
李尚书又半躺回去,挥挥手让她出去,又叫了心腹进去,商量后续的事情。
深夜,李尚书从睡梦中惊醒,心腹在外敲着房门。
“大人?”
李尚书醒了醒神,起身打开房门,“何事?”
心腹回道:“杜侍郎刚从宫中出来,便带着人直奔承恩侯府,带走了承恩侯。”
李尚书点了点头,还在他的计划之中,“还有何事?”
“杜侍郎并未回刑部,正朝着府中来了,另还派人直奔聚宝斋去了,似乎早早盯上了聚宝斋。”
李尚书脸色骤变,“不好,想来是今日行事太过匆忙漏了踪迹,你快让人去处理了聚宝斋,不能让杜若衡的人找到些什么。”
心腹有些犹豫:“那毕竟是夫人的嫁妆铺子,况且,少爷也在……”
李尚书微眯着眼瞧他,眼中有冷意闪过:“怎么做,还需要我来教你?”
“……是。”
心腹离开后不久,尚书府第二次迎来了杜若衡。
这一次,杜若衡没有再多费什么口舌,李尚书也是十分配合的跟着走了。
杜若衡眼神闪烁,暗叹殿下料事如神。
聚宝斋后院厢房中,李耀盯着烛台上跳动的火苗,手中茶盏早已凉透。徐掌柜第三次推门进来时,带进一阵穿堂风,吹得烛火猛地一颤。
“少爷,不能再等了。”徐掌柜额头渗出细汗,“刑部的人似乎已经查到当铺了,傍晚时,前院还来了几个生面孔,一直在打听做旧书信的事。”
李耀指尖一颤,茶盏“叮”的一声磕在案几上。他想起母亲临走时那个惨淡的笑容,胸口像压了块巨石。
“徐叔,我爹到底……”
“老爷自有安排。”徐掌柜打断他,从怀中掏出一份路引和几张银票,“这是去北周的商队凭证,今夜子时从西城门走。两个护卫会扮作马夫,您就……”
话音未落,后院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有人高喊“刑部办案!闲人退避”。
李耀猛地站起,案几被撞翻在地。徐掌柜脸色煞白,上前一步拽住李耀,另一只手在多宝阁上动了动,地面出现一个暗门。
徐掌柜一把将李耀推进暗格中,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少爷别出声!往里跑!”跟随他一起的护卫,也被徐掌柜塞了进来。
暗格门合上的刹那,李耀听见破门而入的声响,他看见徐掌柜迅速将桌上的信件扫入袖中,看见那人朝着徐掌柜走过去,手上似乎还拿了什么东西。
最后,李耀只听见“闷哼”一声,以及烛台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夜色下,城南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杜若衡赶到时,衙役和周遭的百姓正忙着救火,水桶、木盆来回传递,可火势依旧凶猛。
“杜大人!”一名衙役见到他,连忙上前行礼,“火势太大,恐怕……”
杜若衡抬手打断他:“为何会突然起火?当铺掌柜和其他人呢?可有人逃出来?”
衙役面露难色:“属下不知道,我们到时,这火便从后院里烧起来了,火势又大又猛烈,我们的人根本进不去。担心火势蔓延影响周遭的百姓,只能先救火。”
“掌柜就在里面,至今未出来……”
杜若衡眸色一冷,看向火势冲天的当铺,那火势已渐渐有蔓延的趋势,若不制止,恐酿成大祸。
“疏散附近住宅中的百姓,全力救火!”
火势一直到天光破晓才算熄灭了,杜若衡熬了一宿,确认无误后才吩咐人搜查当铺废墟,追查当铺失火之事。
御书房内,萧姝和正在听杜若衡汇报昨夜之事。
杜若衡跪在地上,额角还有未干的汗渍,带着烟熏火燎的气息:“当铺中一共找到五具烧成木炭的尸体,四男一女,已经让人运回由仵作刑部验尸。据臣粗略观察,李公子似乎并不在其中。”
萧姝和指尖轻叩扶手,来了点兴趣,“他逃了?”
“臣已让人全力搜查。”
萧姝和点点头没有追问,转问起其他:“承恩侯那边如何?”
“已经收押。”杜若衡低声道,“侯府上下乱作一团,皇后娘娘那……”
“母后那边不必理会。”萧姝和打断他,“李耀必须活捉,他或许知道些什么。”
“至于李尚书……先别动他,只关着他,每日照常审讯便是。
杜若衡愕然抬头:“殿下的意思是?”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萧姝和唇角微勾,“本宫倒要看看,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