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斗教室位于戴维教学楼一层,离侧门很近。
外头是一条宽敞的走廊,右转六七米,出了侧门就是树荫遮盖的步行道,左转那一截稍长,通往人潮如织的大厅。格里夫、切菲妮和芬奇要去另一座教学楼,集体右拐,裴兰顿跟着走了几步,总觉得视野中缺了什么,扭头一看——
果然,曼宁去了反方向。
他脚步一顿,杵在走廊中央,忽然就搞不清楚自己在犹豫什么了。
难道他还能抛下朋友,一个人去尾随曼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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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官!”
正当他准备回归小团队时,长廊那头,有人挤开下课的人潮,匆匆朝曼宁奔了过来。
裴兰顿一愣。
这个人……
他从没在圣希维尔见过如此耀眼的Alpha。
纯白军礼服,流苏肩章,右胸佩一条金丝荣誉穗带,左胸别一枚红黑金三色的星徽奖章,上面铭刻着双鹰镌纹。在一群灰扑扑的迷彩短袖中,这一身鹤立鸡群,连画风都截然不同,仿佛自带一盏移动的舞台聚光灯,沿途斩获了无数惊羡的目光。
擦肩而过时,几乎没有哪个人不在侧目看他。
这是……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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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校长那边耽搁太久了,典礼结束的时候离下课只剩几分钟,我是一路跑过来的,想赶上最后一秒,至少跟大家打个招呼,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教官,开学第一堂课就让你一个人,我、我实在……太不称职了。”
懊恼之情溢于言表。
“没关系。”曼宁宽慰他,“当然是你的这件事更重要了。”
语气异乎寻常的温柔,听得裴兰顿心底一酥。他从没想过,曼宁私底下跟人说话,竟然可以这么温言软语。
那Alpha明显松了一口气,继而不好意思起来:“别总对我这么宽容嘛。”
“客气什么,都认识多少年了。”曼宁笑起来,一指他胸前的星徽奖章,“所以,从这学期开始,你可以升格住单人间,不用再挤集体宿舍了?”
“嗯。”
“恭喜了。”
“谢谢教官。”Alpha笑容灿烂,随后欠了欠身,摆出了极为绅士的邀请仪态,“不知道有没有人先我一步,约了教官今天的晚餐?如果没有的话,我刚领了一笔奖学金,碰巧还算丰厚,不如我们去喷泉花园的小餐厅……”
“约倒是没人约,不过,我照常吃教工餐就好。”曼宁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奖学金留给周末请朋友吃大餐吧,他们肯定早就盯上你了,说不定,连菜单都替你拟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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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轻松闲谈,言语间透露出极其熟稔的私交。裴兰顿站在不远处,胸口隐隐冒出一股闷窒的绞痛,逼他捏紧了拳头。
那是敌意。
他并不想无缘无故就对一个陌生Alpha产生预设的敌意,这太不君子行径了,可他控制不住。
不知打哪儿横空窜出了一团无源之火,夹杂着妒羡,烧得他心脏一痛。
再怎么自认天赋异禀,他也只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一年级新生。昨天大草坪上清一色的同级生,他才能一枝独秀。然而人生不是随堂测试,许多竞争都是跨年级的,不会因为参与者中混入了一位新生就降低标准,赐予什么优待折扣大礼包。
比如求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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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个高年级Alpha,无疑是求偶顺位中的断层王者。
他的实力裴兰顿暂且无从得知,但样貌这一项是直观的,就连这么表层的东西,裴兰顿都没有自信一定压得过他:这个Alpha长了一张雍容古典的贵族脸,五官写满了“有钱”二字,头发是珀金色,眼眸是蔚蓝色,仪态轩昂,没穿盔甲都给人一种中世纪红袍骑士的既视感。
他和裴兰顿是不同的。
裴兰顿才刚入学,还挤在人头攒动的起跑线上,哪怕真是一块璞玉,也需要漫长的时光雕琢才能脱颖而出,而这个Alpha……
他已经站上了裴兰顿梦寐以求的位置。
裴兰顿不得不承认,当身穿教官制服的曼宁和这位身穿军礼服的Alpha站在一起,他们看起来,竟然是那么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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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光一闪而过,Alpha别在胸口的名牌熠熠生辉。
文森特·海金斯。
一个上流社会偏爱的经典款名字,矜贵又不老气,让裴兰顿重新为这张脸挑一个名字,他也挑不出比“文森特”更合衬的了。
“这一届怎么样,好带吗,有没有特别欠揍的?”
文森特问。
同时向教室门口看来,神情满是戒备。
裴兰顿火速转头,避开视线,假装自己是个正在研究社团布告板的路人——他现在又是淤肿又是创可贴的,颜值扑地打了个骨折,不想跟巅峰状态的文森特正面碰上。
「韦森木工社团秋季招新,每周二、四、六活动,要求掌握军事工程学基础,新成员第一学年享受免费意外保险,再也不用担心锯断手指啦(可爱兔兔贴纸)。申请及活动地点:索博特中心103大木工坊。指导教官:梅尔·韦森。」
嗯,不感兴趣。
裴兰顿眼观这一路,耳听那另一路,暗暗期待曼宁能向文森特提一嘴,说有个不太乖的Alpha,叫裴兰顿的,把他的第一堂格斗课搞得乌烟瘴气。
可曼宁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还行,不难应付。”
“走吧,跟我来一趟办公室。课错过了,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做的。”
曼宁又说。
两人于是并肩走向了大厅,裴兰顿腿一抖,不听使唤地跟了上去。身后传来芬奇他们的催促,裴兰顿头也没回,飞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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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一两个人当掩护,他听见文森特追问曼宁:“不难应付?意思就是需要应付咯?”
曼宁:“嗯。”
文森特焦急起来:“他们干了什么?”
“放心,不严重的,最多就是一鞭子的事,我处理这些小麻烦已经驾轻就熟了。”曼宁说,“毕竟连你这样的我都镇得住。忘了吗,当年你在第一堂课上,那可是……”
“教官!”
文森特大惊失色。
曼宁偏过头,轻快地一眨眼:“……敢拿脸接鞭子的人。”
文森特打断吟唱失败,崩溃地揪了一把头发:“不是说好了不翻旧账的吗?教官,你看,我都赎罪赎到第二年了,悔过很诚心的,你就把那段记忆删掉,当做从来没发生过,好不好?”
“我尽量吧。”
曼宁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文森特一脸无奈,拖长了调子恳求:“教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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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们身后,裴兰顿钉住了脚步。
他僵立在走廊之中,神色极其难堪,任由两人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长廊转角处。被后面的人不满地推搡了一把,他才意识到自己挡了路,机械地避让到一旁,低声说了句抱歉。
原来,他一点也不独特。
他的挑衅不独特,曼宁给的教训不独特,既不是第一个,也不是唯一一个,更不是最出格、最嚣张、最能让曼宁记住的那一个。
原来,面对他的出言不逊,曼宁当时笑的那一下,是想起了文森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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