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人全员列队完毕,标准背手站姿,个个目不斜视,却总有零星的几束余光忍不住瞄向那把DAS-191。
曼宁于是举高它,“喀嚓”拆下弹匣,往后一拉枪栓——
抱弹口和枪膛都是空的。
呼。
众人集体松了一口气。
曼宁将空弹匣插入腰间的负载袋,继而凌空一旋枪身,以枪托抵胸,枪管45度斜下,摆出一个松弛持枪的姿势,朝左排第一位学生抬了抬下巴:“罗格。”
“是!”
罗格应声出列。
曼宁长腿一跨,来到他前方一米处:“假定你在战场上和我正面遭遇,如你所见,我的武器刚刚打空了全部子弹,也耗尽了备用弹匣,火力归零。你觉得,以现在我们之间的距离,它可以对你造成多大伤害?”
“呃……”罗格盯着那把枪,认真思索了五秒钟,“脑震荡。”
“脑震荡。”
曼宁复述了一遍,像是要他记住自己的答案。
下一秒,突击步枪往上猛窜了一大截,核桃木枪托枕着曼宁的右肘旋出一道饱满的弧,挟着破风之势扇向罗格的脸颊!
啪!
罗格被一枪托抽歪了脸,趔趄着往旁边跌去几步,颧骨震痛,脸颊一阵发麻,还没等他站稳,腰上紧跟着又是一痛——
冷硬的枪管从背后抵住了他的竖脊肌,离腰椎仅有一寸远。
曼宁有意避过了危险部位。
周围的人齐齐吓退半步,以曼宁为中心散开了一大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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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S-191突击步枪,空枪重量3公斤,凭借大步前踏、上身扭转、枪体横扫这三个动作的总动量,可以在近距离内挥出每秒10米的速度。这样的撞击速度,足够在你们脸上产生250公斤的冲击力——人体下颌骨的冲击力承受极限是80公斤,颊骨则更少,只有60公斤,不要觉得你们的头骨能比椰子硬多少。
“换言之,一把空膛突击步枪,当对方情急之下爆发出全力,足以敲碎你们的半张脸。”
曼宁的语气很平淡,仿佛真的只是在讨论给椰子开壳。
但每个人都听得背后发寒。
“你们会脑震荡——当然会。除了脑震荡,还可能因为面部剧痛而发懵。趁你们丧失反抗能力的短暂间隙,我就会用这根直径不到两厘米的合金钢管……”
曼宁撤回了步枪,头尾翻转,漆黑尖利的枪管笔直朝上,泛着可怕的冷光。
“……砸断你们的脊椎骨。”
教室里顿时鸦默雀静,彻底没了声音。
“枪托攻击,一种热兵器冷用的格斗技巧,记住它,因为在弹尽粮绝的时候,它或许能救你一命。”曼宁总结。
他扶稳罗格,迅速检查了一遍对方的面部,确认刚才那一击没有真的造成伤害,就让他回到了队伍中。然后,曼宁再度携枪肃立,正视着罗格的眼睛,问道:
“再回答我一次:战场上,敌方手中一把射不出子弹的空膛步枪,可以对你造成多大伤害?”
罗格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致命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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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宁大步返回讲台,搁下那把DAS-191,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根树枝。
最普通的树枝,山道旁随处可捡的那种——约莫一根手指粗,半歪不直的,尾端腐坏了,皲裂的树皮脱落了一部分,只要以双手握住两端,往大腿上一折,就能轻松掰断它。看起来勉强有那么一点杀伤力的是它的顶端,磨尖了,却非常粗糙,并不是刀削的平滑锥面。
这一次,曼宁走到了右排第一位学生跟前。
“科林。”
“是、是!”
科林一把拽住了衣服下摆,紧张得要命。
曼宁用食指和拇指夹住这根平凡无奇的树枝,横放着展示给他看:“现在我手里连空膛步枪都没有了,随便捡了一根树枝,想办法磨尖。你觉得,它可以对你造成多大伤害?”
“唔……”
科林痛苦地挠了挠头皮。
好消息:树枝的面板杀伤力远不如硬木枪托和金属枪管。
坏消息:它在曼宁手里。
这就构成了一种可死可不死的复杂叠加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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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定谔的科林于是和刚刚惨遭打脸(指字面意义)的罗格进行了一番眼神交流,后者在对面拼命抬高下巴,示意他往狠了答。科林心想,一根树枝总不至于搞死我吧,一咬牙,猜了个自认为最狠的可能性:
“半身不遂。”
话刚出口,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只见曼宁手腕一拧,两指松开,树枝由横打直,下坠霎那凌空握紧,朝前一扎——尖端似箭矢般直刺科林左眼,刹停在了离眼球不到一厘米的位置。
科林讷讷的,整个人呆若木鸡。
片刻,他才尴尬地眨了眨眼:“保、保守了。”
“为什么不躲?”曼宁问。
“忘了。”
曼宁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语气极为罕见地威厉:“我确实不会在课上伤害你,但要是因为这样,你就掉以轻心,不给我真实的闪避反应,那你在我的课上学不到任何东西。”
他轻轻一抛树枝,头尾倏忽调转,尖端落进了掌心,以双手握住,改换成了持棍劈击的姿势,留着钝端朝外,降低了一点杀伤力。
“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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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科林表现出众,多活了一秒钟。
树枝迎面劈下,他一记侧身后仰,惊险避过了攻击,然而寻回平衡的过程中,树枝在曼宁手里悄无声息地又一次翻转了头尾。于是,科林的喉管主动撞上了前方守株待兔的尖端——
基本可以算作自杀。
很尴尬。
三秒定格后,曼宁才收回了树枝。
“人不可能无限次格挡进攻,防御的同时不转守为攻,这就是必然的结果。未经训练的人很容易犯这种错误,以后我会帮你们纠正。”
说完,他将科林扳过了小半圈,让他脸朝众人。
同时举起了手里的树枝。
“当你没有枪支、没有匕首、没有任何热兵器与冷兵器的时候,不要绝望,折一根树枝,用粗砺的水泥地面快速磨尖,你手里依然拥有武器。”
树枝绕指一旋,以正手握住:“劈砍,目标是恐吓加逼退。”
再一旋,又以反手握住:“突刺,目标是致命。理想的攻击位置是颈动脉窦,假如抓不到机会,那么次佳选择是头骨上的任意孔洞:眼窝、鼻腔、太阳穴……”
随着曼宁的说话声,锋利的锥尖逐一点过了科林脸上的这些部位。
“……找准静脉窦,深度五厘米,刺穿它,直插大脑,一击毙命。”
科林脸色惨白,打了个激灵。
“所以你认为,”曼宁再次把这根朴实无华的树枝递到了他面前,“一根磨尖的树枝,可以对你造成多大伤害?”
“致、致命伤害。”
科林哆嗦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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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枝完成了它作为课堂教具的使命,飞出一道抛物线,精准插进了角落的垃圾桶。紧接着,曼宁又抄起了一条单车防盗链。
一回生,两回熟。不等他开口提问,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武器的范围,远比他们以为的要广泛。
不是只有狭义上被定义为武器的东西才能伤人,而是所有可以伤人的东西,都被定义为武器。那些不起眼的、在既有观念中甚至不配称作武器的东西,一旦落入了有经验的人手中,照样具备致命的杀伤力。
“除了熟练使用武器清单上的那些玩意,另一项战地素质也是你们必须掌握的:因地制宜,随时寻找、创造你的即时武器。”
曼宁说。
不过他并不是点到为止的含蓄风格——学生们领悟了,就适时收手。
他喜欢暴力穷尽。
心知其意,但欠缺切身感受,在他眼里远远算不上真的懂了。有些事,还是亲自体验一下才能印象深刻。
于是,左右两排学生开始以由近到远的顺序一个一个被撂倒,期间,曼宁使用的“武器”包括但不限于:瞄准镜、空弹匣、战术护目镜、夜视仪、降噪耳机、战术手电、军用水壶、皮带、折叠衣架、一次性叉子、伞、铅笔、绷带、地图尺、捆扎带……
基本是样玩意儿就能杀人。
有人慌了神,趁乱开溜,遮遮掩掩往后挪了几个位置,被文森特一把拽住衣领拖回了原位——当然也有裴兰顿这种偷摸着往前挪的奇葩。
文森特冷笑三声,拎他回队尾三次。
“这么想挨揍啊?”文森特揶揄。
“是啊。”
裴兰顿出乎他意料的坦荡,给了他一个彬彬有礼的笑容:“特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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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宁一路杀穿过来,轮到格里夫时,自备的战地杂货铺恰好用完了。格里夫以为逃过一劫,正暗自庆幸着,就听曼宁说:
“从口袋里随便拿点什么给我。”
然后,格里夫的五根手指就被自己的宿舍钥匙钉在了墙上。
芬奇排在他下一个,反应赛过光速,一眨眼就清空了衣服裤子上下左右总共四个口袋,打包往身后一丢——有一团纸巾其实是可以留下的,但芬奇认为做人应有敬畏之心,不能因为自己见识浅薄,想不出怎么用纸巾杀人,就默认曼宁也想不出。
还是什么都不留最安全。
曼宁注意到了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贼溜小动作,难得的有些忍俊不禁。他走到芬奇面前,摊开了一双手:“我手上现在没有任何武器。”
芬奇僵硬点头:“嗯。”
曼宁:“你身上应该也不剩什么能当武器用的东西了。”
芬奇狂咽口水:“嗯。”
曼宁:“那么你觉得……”
“致命伤害。”
芬奇抢答,一秒都没犹豫。
全班:“……”
曼宁低头笑了,是真没忍住的那种笑,以至于还伸手挡了一下嘴唇。
好吧。
原本还想用温和一点的方式结束这个环节,既然芬奇都这么说了,那就来一个致命伤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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