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这二位是？”斋村杏香对郑霄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右手背在身后疯狂拉着斋村仲信的袖子，表情和煦地问道。

“我的新护卫。”斋村仲信无奈地扯了扯自己的衣领，“这对兄弟遭遇海难失去记忆，被我救起。”

郑霄以同样友善的笑容回应少女，少女和斋村说的日语他是一句也听不懂，不过看斋村的样子，不像是要把他俩卖了。

左侧站立的那位高挑青年眉目含笑，细看下凤眼凌厉之势尽显，好一位俊秀少年；右侧稍矮的大概是弟弟，一双桃花眼溢着温柔，表情淡然若云，亲切中透着几分疏离。

两人皆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不知道是哪家痛失两位杰出子弟，杏香在心中疯狂惊叹，开始盘算怎样和叔父把这两位要到自己身边。

斋村适时地转向月泉淮与郑霄，用汉语说道：“来，跟我侄女打个招呼吧。” 月泉淮仅微微颔首示礼，而郑霄则迅速回顾侍卫长的教诲，通过少女的华丽装扮推测出她应是贵族身份。

于是郑霄毫不犹豫一个九十度腰弯了下去，杏香连忙摆手“不用行此大礼。”犹豫要不要上前把少年扶起来。

听到少女说出的汉语，郑霄惊讶地抬起头，停止了鞠躬的动作，事实上，他也已经无法继续弯腰，月泉淮在背后抓住了他的衣领。

不同于往返两地的船员，斋村宅子里的下人都只会说日语，加上最近发生的事情，听到熟悉的语言让他倍感亲切，“你会汉语？”

“我会一些。天皇陛下鼓励贵族学习汉语，我有请先生教导。”郑霄听后立马看向月泉淮，先前他还觉得自己故土多半不在日本。现在看来，他俩有可能是这里的贵族？

“叔父，我想请他俩护卫我去这次的交流会。”少女故意用中文向叔父祈求到，果不其然，她余光看见较矮的少年眨了好几下眼睛。

“不妥，他们对这里的一切尚不了解，纵使武功高强也不适合护卫你。”杏香双手合十两眼闪光，“我先前只是觉得他们汉话说得好，还不知道武功也高强呢！”

“有这样的武士伴身，加上叔父你带来的墨宝，定能别家的煞煞威风。再说护卫工作，我会带上原来的侍卫一起去，不会只依靠他们俩。”

齐明天皇倡导大唐文化，斋村杏春所说的交流会便是一群世家贵族公子小姐展示自家所得大唐瑰宝的聚会。

从墨宝诗集到宝剑武学，从服饰到器皿，大唐的文化风俗确实吸引他们，但交流会上的精神学习还是少之又少的，每次都转化为家族财力的比拼。

杏春一眼相中这两位精雕细琢的“唐人”，决心将他们置于此次交流会的核心位置。

两人的对话都用了汉语，郑霄立马听懂了自己和月泉淮是被当作稀奇物件被要出去展示，心中难免有些不悦。但想到这几日在府中的经历，郑霄抿了抿嘴没说话。

“你们愿意护卫小姐吗？” 斋村蓦然转向他们，抛出了问题。“保证安全。”听到月泉淮接话，郑霄虽然有些担忧，也跟着点了点头。

“太棒了！”杏春的声音满载欢快，她转身翩然步入厅堂之内，“那么今天我们先商量一下细节，日曜日我亲自来接你们。”斋村朝他们二人点了点头。

“我们要出去看看。”月泉淮目视前方，一句话轻轻落在郑霄耳边。这句话如同定心丸，让郑霄紧绷的心情顿时放松不少。

迎着晚星郑霄终于回到了房间，拿起水壶对着嘴猛倒。那位体贴的小姐邀他们一同进餐，让他在吃饭时连续讲了半个时辰过往的海岛经历。

最后别说饭了，水都没喝上几口。最后还是自己大哥吃完了，接话解围，郑霄才得以喘息，压了几口饭菜。月泉淮言简意赅，杏春探不出更多详情，宴席才告一段落。

次日清晨，杏春携带着裁缝再次登门，“时间紧迫，来不及定制了，我选了两套成衣为你们改改。我要你们成为最夺目的宝贝！”

一套是朱红枫叶绣金改制狩衣，另一套是翠绿色竹叶暗纹圆领袍，简单让二人试穿了一下，那套红色就被敲定给了月泉淮。

直至日曜日拂晓，当杏春带着一群侍从为二人梳妆打扮时，郑霄才真正目睹了月泉淮穿着全套盛装的形象。

月泉淮的脸侧和头顶乌发被高高束起，形成一个挺拔的马尾，而后脑勺下的长发分成三条细密的辫子垂至右肩。

一根艳丽的红色长羽自额头而起，巧妙地编织在发辫之中，与服装相互映衬，熠熠生辉。

郑霄愈发觉得这抹红色与月泉淮浑然天成，仿佛天生就属于他。“这发型一梳颇有武士的样子啊。”杏春赞许不已。

郑霄在她的授意下完全按照唐装打扮，头戴束冠，额缠抹额，显得尤为精致文雅。他盯着自己的大哥，回忆着对方在岛上的着装。

不知是因为束起的发型让双眼毫无遮挡，还是鲜艳狩袍托显气质，月泉淮宛如庭院中的红枫一般燎人眼目。

当两人踏□□流会的厅堂那一刻，他们瞬间攫取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甚至斋村杏春带来的精美画作都被冷落一旁，众人的视线牢牢锁定在这两位身着华服、腰佩宝剑的青年身上。

“这二位是？”一名青年首先出声询问，杏春立马回复“我新募的武士。不太会日语。”

“那他们是来自和处？”面对追问，杏春微笑着摇摇头，不愿深谈，“还有人没到吗，我们开始吧？”众人一致点头，视线仍在两位青年身上徘徊。

“先来看看我这幅山川河汇图，这是由数位画师历经五载，跋涉于大唐、高句丽、百济及新罗等地精心绘制而成，最近刚刚完工，我父亲还未得及详览，就被我带来了！”

“先看看我这本佛经！”“画我这柄扇子上也有，但这这细纹雕刻你们可就没有了。”郑霄直愣愣地盯着月泉淮，这样造型的大哥既熟悉又新奇，他怎么也看不够。

月泉淮对桌上陈列的物品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在它们被传递至杏春手中之后，他亦紧随其后仔细鉴赏。

现在摊开在面前桌上的是一副地图，月泉淮正聚精会神地审视其中细节。

“这几字你可会念？”身旁的一位青年忽然朝郑霄搭话，郑霄转过头，看着眼前的诗文“东皋薄暮望？”

“小兄弟水平极高啊，我叫八重伊势御守，不知小兄弟姓甚名谁？”这名青年的汉语颇为流利，郑霄欣喜回应“我叫小咲。”

“你这样随意与我家武士攀谈，是否有些失礼于我这位主人？”杏春不悦的声音插了进来。

“抱歉，不过杏春小姐竟将两位如此博学的公子藏于身侧，在下实在不解。”“我说了他们不擅日语，何来藏一说，你是要逼他们出丑吗？”

“若让在下和他们聊聊，刚好可以教导上一些。”“我家的事不劳烦您。”八重伊势御守朝郑霄抱歉地笑了笑，转头看起自己案前的诗册。

之后郑霄又多次被杏春点出念诵古诗词，不再有单独与人交谈的机会。“你们先乘车回去，我一会儿就到。”杏春拉着另一名少女欣赏着对方带来的簪子。

重回宅院，郑霄再度陷入沉寂的目光包围中，情绪愈加低落，像棵快要折断的竹子，在秋风中萧瑟摇摆。

“小咲，看。”郑霄转头看去，月泉淮指尖夹着一枚叶片，温和地对他一笑，手腕快速翻转，叶片脱离指尖，摇曳着向夕阳飞去。

摘叶飞花，横断斜阳。“不是你的问题。”郑霄的目光追着叶片越飘越远，“斋村有意将我们与外界隔绝，依靠于他。”

郑霄带着迷茫地点点头，“大哥，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月泉淮畅快一笑“不愧是我弟弟，胆识过人。你就不怕外界更为可怕？”

“大哥和我在一起，我就什么也不怕。”叶子已然消失在视线之外，郑霄转头看向月泉淮“以我们的能力，当个武士四方游走肯定能养活自己，何必受制于他人。”

月泉淮背手而行，长发随着他轻快的脚步微微跳动“我也这么想。回房我给你看个东西。”郑霄脚步轻盈地跟在自己大哥身后，心中流光溢彩。

一进门，月泉淮三步走到书桌前摊开宣纸，郑霄见状立马研墨。不多时，月泉淮执笔蘸墨，笔尖在纸上流畅游走，迢迢勾出一副疆域轮廓。

这张地图跨越了两张宣纸，赫然就是方才会上的那幅山川河汇图！

“这片疆域之外，还有此般无垠之地，山川河流。要寻回记忆，我们当然不会拘泥于这一隅之地。”

“你们要走？斋村家待你们不薄，这就是二位的武士精神？”斋村杏春推门而入，声音带着怒气。

月泉淮目光冰冷“你不也看出，你的叔父不愿我们学日语吗？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把我们困在手心？”郑霄近日愈发不愿意和外人社交，对于外人的目光也敏感多疑了不少。

既然他没有向自己求助，月泉淮便不多过问，只等弟弟自己解决。将这种明显的操控视为优待，实乃荒谬至极。

斋村想通过这种手段想让他俩畏惧外界，转而依靠自己收集信息，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和自己的弟弟将踏出这个圈，亲自找回记忆。郑霄焦虑的，实际上是担忧自己的离开意愿会让当初做决定的大哥不悦为难。

语言不通固然是一道难关，但他们二人皆聪慧过人，学起来不会艰难。更别说这几日翻阅的历史书籍让他已看清这个国家实力至上的本质了。

至于什么武士精神，不过是掌权者用来驾驭武士、掌控局面的工具而已。

杏春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月泉淮的目光宛如锐利冰锥，将她狠狠钉在原地。但她迅速反应过来，月泉淮在用内力向她施压。

“放肆！一届武士也敢随意揣测诋毁主人。”杏子用力咬向舌尖，借助疼痛让自己从月泉淮的威压中清醒过来。

“小姐，这也是我们不愿继续呆下去的原因。”郑霄的声音轻盈但坚定地从一旁插进。

斋村杏春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想改正，但又不知道在何处落笔。

“我们能自己找回记忆。这段雇佣关系很快就会结束了。”郑霄咬字一下比一下重，示意大哥收了内力。

“再见。”杏春仓惶转身，推门而去。

房门很快又被敲响“小笑哥俩！帮个忙！”侍卫长的宏亮嗓音久违地响起，郑霄拉开门，只见对方气喘吁吁，衣着狼狈。

“我们在城里遭到抢劫，兄弟们都被绑去了，特意放我回来。你们俩能陪我一道去救人吗？”“这，不报官吗？”郑霄尽管担忧，仍忍不住疑惑。

“龟井家声称这只是请我们的武士上门做客，并非绑架，让我回来接斋村大人登门聚会。官府没法管。”月泉淮从郑霄身后走出，缓缓道“这是邀请我们上门踢馆？”

远处，斋村疾步赶来，身后紧跟着低头不语的杏春，一到场便询问“二位可有力一战？”

月泉淮笑吟吟地扫过在场的诸位，“当然，我们要好好还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