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哥、骁哥!到啦!”巴士轰的一下停在原地,一群皮猴子直奔最后几排放包的位置去,边跑还不忘边叫声他们大哥。
夏深寥眨了眨眼,知道被打断了的徐知骁无奈地看着他,声音有点轻:“先下车,之后再说?”
“嗯,走吧。”夏深寥给来来往往的人让出了位置,和徐知骁一块下了车。
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三三两两的人,徐知骁下意识扫视一圈,忽然怔住。苏谌翊和钟霖舟正站在一起交头接耳,看见他来了整个人眼睛欻的一下亮了:“骁哥,夏哥!”
还在玩闹着往下搬背包的五班人瞬间警觉,声音浪潮都空了一拍——谁在跟他们抢大哥?!
徐知骁把前面垂着妨碍视线的几绺头发往后捋,露出一张完完整整白净的脸,这时候正看着他们两个:“你们也是来龙秋的?”
“对啊,”苏谌翊睁着眼睛朴实无华地点头,“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没问呢。”
钟霖舟脸上还带着睡出的几道红痕,说话前还要先打个哈欠:“嗯,还是缺少交流。”
“苏谌翊?”只听见了叫大哥的声音没细究的潘凯从车上走了下来,危机感在看见苏谌翊的那刻瞬间消失,“你也来龙秋?”
陈煦从文老师身边溜过来:“之前不是说了,我们和一班几个还有三班十多个人一块儿来龙秋吗?又不是新加的设定,至于这么惊讶吗?”
“是,难不成你们都不看名单的?刚刚骁哥也是这么问我的。”苏谌翊满脸无辜。
潘凯:“你和骁哥他们不是一个宿舍的吗?”
“嗯,但那管什么用呢。”苏谌翊继续卖惨。
钟霖舟听不下去了,敲了他一脑壳:“在宿舍群里发个消息的事,叫你发消息你又不发,现在开始叽里咕噜一堆话了。”
徐知骁:“……”
被不断点名的徐知骁同学身体一僵,转头准备从和他一样境地的夏深寥那里寻求认同感,然而等夏深寥的身影落入视野,却发现他一直在直勾勾盯着他。
那刻心脏好像重重跳了一下,视线闪烁一瞬。
徐知骁抿了抿嘴唇,下意识放缓了声音:“怎么了,晕车?不习惯?”
夏深寥揉了揉太阳穴,抬头仰望着快遮住了目光能及苍穹的竹子:“没事,别担心。”
跟着这么一堆小孩来龙秋的老师有三位,五班的班主任文老师,教一班、二班语文的秦老师,教三班体育的王老师。
眼下三位老师聚在一块看图表,一群没人看管就要上天了的学生已经打成了一块,尤其是苏谌翊这个在社交上无所畏惧的,成功打入了五班内部,现在已经和五班人你一句我一句共享大哥了。
陈煦吸溜着奶茶:“骁哥打篮球超帅!夏哥当时掌控全场真的特别牛,你看一眼就知道了。”
“对,还有夏哥那个分数,我草史上无敌高,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高的分你知道吗?两个人一科能顶我十科高了,特牛逼。”魏翔应和。
潘凯拆了包原味薯片往前递:“而且期中考我能考那么高全靠骁哥夏哥捞,要是没有他们估计我现在就要哭死了,只能每天以泪洗面……”
“我也这么觉得!”苏谌翊激动一拍大腿,顺手从薯片袋里捞了两片进嘴,“其实我就是偶尔学学平时一直摆烂,但你们知道那天一我回宿舍看见了什么吗?”
“——骁哥夏哥居然还拿着课外难度试卷做,两个人遇到不会的还相互讨论,好他喵的学术,好他喵的上进,那刻感觉我不仅在智商上占领不了高地,勤奋也比不过人家。”
“你说这能行吗?这想当然是不行的,于是我就下定决心努力哇……”
刘帆啃薯片啃出了嗑瓜子的即视感,嘴里嚼得嘎嘣脆,面上还一直摇头叹息,把村口八卦组织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
“唉,太上进了,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我真的不像我自己,翻开书的第一秒居然不是睡觉而是想看看能不能多做几道题,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不是我了。”
王登叶一拍说话人的后脖颈:“你就说现在的成绩你乐不乐意呗。”
“欸欸欸,乐意、乐意,小叶子你再拍我小心我扁你喔。”
王登叶一揣手:“呵。”
王登叶一挑衅,满场又是嘘声,董志豪大声喊:“卓齐贤快、揍他!你要是不上我看不起你嗷,快上去,是我我忍不了!”
“快快快小心他跑了,这个鬼东西别的不行跑路贼快!”刘帆把手上的薯片一股脑塞进嘴,振臂欢呼,隔空鼓气。
文老师刚商量完,一转头发现场地都乱了,扶额:“刘帆、董志豪!你们两个这么爱说话怎么不去垃圾场说,一个两个的还搞上劝架了是吧?”
再转向闹心的肇事者:“王登叶,你也别嬉皮笑脸的,卓齐贤别闹了,回位置!”
秦老师推了推眼镜,摇了摇头:“你们呀,没听见你们文老师的嗓子都快喊哑了吗?乖一点,咱们要去拜访老板了。”
王老师帮忙辅助整理队形,他人高马大又带着满身肌肉,看起来还有点唬人。饶是这么一群不怕虎的初生牛犊也乖乖低下了脑袋,按着他们的指示排好队。
文老师拿着表格点名,点完名了把表格往包里一放,陈煦顺势送上一杯奶茶:“来来来,老师喝点好的。”
“你们这群小崽子,就爱喝什么奶茶。”文老师调侃地看了她一眼,还是接过了。
热闹了好一阵子的队伍终于安静下来,徐知骁闭上眼,静静感受着从远处吹来的凉风,穿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属于树叶的摩擦声。
夏深寥睁着眼睛,一点一点记着路上的风景,即便浇灌了水泥路,边上还是顽强地长出了一簇簇小花,紫的白的,前头的队伍就没安静过,学生们一个人时不见得多关注这些,但一旦人多了就开始叽叽喳喳。
“这个是什么花?”
“我不知道,感觉好像哪儿都有,我反正叫不上名字。”
“野花。”
“……你这不废话吗,长在野外的花不是野花还能是家养花?”
“这山上的竹子怎么长得那么高,老师,如果我们是初春来的是不是还能挖竹笋?”
“不行吧,那边的坡太陡了,真要下去挖很容易出意外吧。”
老师瞥了他们一眼:“你们还是没怎么上过山,之前没造路的时候,这里一连片都是竹林,后来为了造路全砍了个干净,现在你们看见的是勉强幸存下来的一小片,但比以前差多了。”
“为什么要砍掉?”有人小声嘟囔,“我觉得如果是竹林的话也不错,听风吹过来的沙沙声也很有意思,而且这儿多凉快啊。”
“你傻啦?如果不造路的话我们根本来都不会来这里,哪有什么竹林给你欣赏?”
“而且不造路的话这里也只会是一片人流量少的山,没什么特别的,更不会有人来这儿为了在大自然陶冶情操消费。”
夏深寥走在最后,忽然俯身,在徐知骁疑惑的视线里捡起来一片叶子。
“怎么了?”
他手捏着叶柄,轻轻一搓叶子就在他身上施施然转了个圈,再松开手,叶子在半空中缓缓往下飘,最后跌进土里。
“没什么,”夏深寥抬起头凝望前方,心中有股很神奇的感觉,“其实她大概没走过这条路,但我还是有种感觉。”
这种感觉很莫名,也没什么来由。
就好像在他踏上名为“龙秋”的这片土地,就迈入了名为故乡的地方。
他垂下眼,前边的人走得快,这会儿前方已经模模糊糊传来交谈声,他看着敞开的小院门,好像窥见了母亲口中关于龙秋、关于故乡的一角。
即便这可能八竿子打不着,十多年的时间足够龙秋从可能只有鸟来拉屎的大山到现在人流量翻倍的景点,母亲记忆里的龙秋和现在屹立在夏深寥眼前的龙秋也不一样,但他就是有种淡淡的安心感。
夏深寥眨眨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的脚步声停了,徐知骁顿了顿,转过身看夏深寥。
后者没什么表情地盯着那小片看得出精心打理过的花圃,徐知骁深呼吸一口气,往他身边多走了几步,顺着他的视线看着花圃里的开得正盛的花,嘴唇动了动:“……秋海棠。”
“你认识它?”
“唔。”徐知骁摸了摸鼻子,“暑假帮工的那条商业街有家花店,老板偶尔会叫我去帮忙,帮忙之后会留我吃一顿饭。”
徐知骁后知后觉,这家农家乐边上种了不少花,看样子或许老板还是个会照顾花的:“老板可能是单纯喜欢吧,平时也会去搜罗各种品种,一来二去我顺带看了不少。”
即便那已经是暑假时候的事,一旦上了学就很少再见面,现在到老板面前晃晃都不一定能认出他。
但他还是在看见花圃的时候,脑海里顺理成章地蹦出了那个名字。
“我刚刚……”
夏深寥才张嘴,前边的人点数的时候就发现落了两个在后边,陈煦拿着表格从院子门口探出半个头,中气十足地喊:“骁哥、夏哥!别看花啦,我们要去后边鱼塘钓鱼啦!”
夏深寥的话被打断,两个人四目相对,徐知骁“啊”了一声:“钓鱼?”
“我没钓过。”夏深寥再次迈开步伐,耸耸肩。
“我也没有。”
“——就是因为没有才要体验一下啊。”苏谌翊捋起袖管,振振有词地教育面前的同学,“要是因为不会就不做了,那不完蛋了,谁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
“从零到一也很厉害的好不好,你陪我试试呗,反正我也没钓过几次鱼。”
钟霖舟看见两个人走过来,原先还懒懒靠在墙上的身体站直了,低声解释:“老师说让我们分组找食材,一共六十多个人的份……”
徐知骁下意识问:“怎么分组的?”
“就按照表格先后顺序排的,现在苏谌翊他正在劝他的同学跟他一块儿去钓鱼。”
夏深寥转头,看见了兴致勃勃往上整理袖子的几位老师,一个两个聊得眼睛都弯了,估计是说到什么好笑的事。
钟霖舟顿了顿,发现了夏深寥的视线:“喔,其实我怀疑是他们很喜欢这个环节。”
“毕竟对于一直坐在办公室里的大人来说,”那边终于把人劝来的苏谌翊松了口气,大大咧咧地往他们这边走,“稍微体验一下生活也挺好的嘛,毕竟都不知道多久没呼吸过新鲜空气了。”
徐知骁揉了揉眼睛,慢吞吞地补充:“……我觉得,可能一直坐在教室里的小孩也不遑多让。”
那边,和魏翔、陈煦组队去弄稻米的潘凯“呜”的大叫一声,像节脱轨的火车般往目的地吱哇乱叫地冲:“耶——我们的——米——!”
“潘凯——我日了你大爷——你跑那么快干嘛——我奶茶都要吐出来了!”魏翔骂骂咧咧地被他拽着跑。
陈煦抽了抽嘴角,只来得及在风里飘忽地留下一句:“——我不认识他们!”
然后被拽的只留下了一个缩成小黑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