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禾等了近一刻钟,远远瞧见一大帮子人过来。
瞧着步履徐徐,实则一步十里,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眼前。
走在最前面的人是垂仙门这次大会主事尊者——扶风尊者。
扶风尊者看起来约莫四十岁左右,双手合于广袖中,一袭宽大衣袍随性洒脱。
在他身后,不仅跟着燕空悬与百成真人,还有其它宗派前来参加大会的一些喜欢看热闹的人,他们听闻“季禾杀人”的消息,纷纷跟了过来。
看好戏的眼神隐晦穿梭在燕空悬和百成真人之间。
燕空悬脸色一贯温和,不见任何异样。
他走到季禾身边,垂首温声询问:“没被吓着吧。”
季禾连忙摇头,“没有。”
燕空悬又看向燕无瑕,燕无瑕连连摇头,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光秃秃的林子,兴奋开口:“大爷爷,你看那片山头,是我的刀气砍出来的!”
“哦?是吗?”这下倒是让燕空悬惊讶了。
无瑕这孩子,先前灵气操纵下的刀法不温不火,如今换了一身妖气,竟然能发挥出这等威力。
看来他已经找到自己该走的路了。
小辈长进,燕空悬一阵欣慰。
相较于他,百成真人的脸色可谓难看至极。
他探罢郭巴气息,肃声诘问薛陆:“陆儿,这是怎么回事?”
“弟子失责,竟让郭师弟遭此不幸。”薛陆跪在他面前,自责低下头。
张十三跟紧随其后,扑通跪地,声泪俱下:“师傅,您一定要为郭师兄做主啊,季禾贼子蛇蝎心肠,明知郭师兄灵脉因他尽毁,却仍不肯手下留情,夺他性命。”
百成真人一把拂尘单靠在臂弯,望向周围一众小辈,“是这样吗?”
各家小辈们你看我我看你,虽然在张十三绘声绘色描述下他们已经近乎相信季禾就是凶手,但他们来得晚,到底没有亲眼看见季禾动手。
仍旧是那名身着碧草纹衣袍的弟子开口:“前辈,我等晚来,听见张兄声音到这时,郭兄已倒在了季禾和那……那妖脚边……张兄……”
他看向张十三,欲言又止。
张十三接过他话尾,眼神坚定举手起誓:“师傅,我亲眼所见季禾挥臂震飞郭师兄,事发之时,除了季禾与那妖人,周遭再无其他人的踪影,弟子绝不会看错!”
百成真人指腹一下一下点击在拂尘长柄上。
平白无故折了弟子,哪怕郭巴不是他的亲传弟子,那也是入了宗门内门,上过名牒的内门弟子。
内门弟子不是死在与妖邪对战之中,而是遭人所害。
百成真人心有伤怒,但他这个年纪不会像年轻人那样情绪外露,面上仍是一片沉稳。
他停下敲击的动作,望向燕空悬,道:“燕空悬,你家小辈可还有话要说?”
燕氏以家族势力盘踞北境,虽然在族内也学着外界设立了个几长老位,但不如其它宗门派别渊源正统。
加少他们鲜少参加天下事,只在北境独立发展,没有触及其它宗派利益,颇有一副与世无争的气概,没有人特意关注他们。
外界朦胧感知燕氏实力不俗,却又不清楚他们具体有多强。
一直到季禾作威作福,后又难得主动参加了灵芸大比,燕氏才渐渐传播出名声。
百成真人在心中合算了一番燕氏底蕴,若放在郭巴此事发生前,他还愿客气称呼燕空悬一声空悬兄。
如今两家快结上仇,哪还顾得上兄什么弟什么,连名带姓的称呼都已是礼貌。
“依我看,其中定是有误会。”燕空悬挥手探查郭巴尸体,温和开口。
“季禾是个好孩子,你家孩子身上的伤,不是以他实力能够制造出的。”
“当然不是,郭师兄身上的伤是你们北境辖内雪中镇客栈里一个管事老头留下的。”张十三立马状告于士。
雪中镇,客栈,管事老头?
燕空悬稍加思索,了然道:“哦?你是说于士?我记得他脾气不错,你们惹他生气做甚?”
张十三脖颈青筋暴起,难怪季禾四处作害,原来是与燕氏颠倒黑白的能力一脉相承。
他指着季禾怒道:“分明是他,一人霸占着整个客栈不让任何人进去,天寒地冻把人关在门外,他是何居心?”
“郭师兄不过口直心快说了几句公道话,他竟叫那老头将郭师兄灵脉尽毁,沦为废人。”张十三不吐不快。
全然没有在意这一番话引起了多少人忖量。
季禾最为直观,脸上的震惊和疑惑藏都藏不住。
不是?这跟他经历过的是同个版本吗?
他震惊看着张十三,好奇对方是怎么把自己说得那么委屈那么纯洁,他又如此邪恶的。
薛陆低垂的脸上变化莫测,这件事他一直联合师弟师妹们瞒着师傅,他不想师傅知道他们不听劝阻私自去了北境,不想看到师傅对他流露出失望眼神。
他只是想今日设个局引季禾入套,好叫燕氏出力修复郭巴灵脉,没想到……
没想到……
百成真人神色不变,眼神微闪,内门弟子被废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不知道。
围观的各家修道人士,年长者相互对视一眼,侧头私语。
“于士?是我知道的那个于士吗?天同宗炽阳剑。”
“他还活着?不是传言他已经死了?”
“传言哪可信,但他怎么去了北境?他一个南边人受得了北境风雪苦寒?”
窸窸窣窣的声音谈论着往事。
天同宗炽阳剑于士,当年一剑破苍穹,惊艳四方,只可惜眼瞎收了个逆徒,引狼入室,害得宗门上下遭遇屠杀。
听闻他遭此一难道心不稳,疑似入魔而亡,后再无音讯。
他什么时候流落到了燕氏地盘?从南到北的距离可不短。
十几道打量的视线落在燕空悬身上。
燕空悬泰然自若,甚至对上一些明显的视线还会微笑着致意。
“原来如此。”燕空悬点头,难怪郭巴体内经脉逆行,灵脉尽损。
如果是于士出手,倒也说得过去。
百成真人见他点头,顾不上深究于士与燕氏的关系,只看眼下弟子遇难一事,道:“所以你们这是承认了?”
“没有!”季禾赶紧反驳他。
在场知晓当日真相的人,除了他以外都站在薛陆那边。
他再不开口说话,黑的都要被他们说成白的了!
“这有你说话的份?”
百成真人怒音沉沉,侧眸剜一眼季禾,无形气浪扫过去。
燕空悬抬指,轻轻拨散气浪,气浪如春日寒冰消融,模糊去锋利,化作柔润的淳淳流水。
季禾只觉一阵微风拂过面颊,惹得他眨了眨眼。
他拉着燕无瑕靠近燕空悬身边寻求庇护,“谢谢大长老。”
燕空悬目光轻扫过他的无名指根处,“无事,我不出手,他也不会让你受伤。”
“啊?”季禾没有捕捉到他的视线,一时有些糊涂。
张十三见状,跳出来骂道:“季禾,你这个缩头乌龟,次次都躲在燕氏后面,毫无担当的卑鄙小人!”
被外人当着众多陌生人指着鼻子骂,饶是季禾脾气再好也有些生气,他的语气变得激烈:“你怎么不说他先出手攻击于叔,还妄图猥亵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