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
两条如狼似虎的大狗在脚边蹦来跳去,孟清田恨不得面前的男子能在顷刻间变成参天大树,好让她攀到天上去。
“阿丑!二丑!快起开!”
怀里的姑娘像条虫子似的在他不着寸缕的胸膛上扭来扭去,天野脸红脖子粗,冲着两条狗手脚并用就是一通驱赶。
可平日里还算听话的两条狗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听了他的呵斥非但不停止动作,反倒越发兴奋了,追着孟清田在空中扑腾的两条腿怎么都不肯冷静下来。
“啊啊啊!”眼看狗嘴一次比一次更接近她的下半身,孟清田将天野的脖子搂得更紧,双腿也更加激烈地踢踏起来,同时嘴里不住大叫道,“走啊!走啊!你快把它们弄走啊!”
“阿丑!二丑!”天野更加严厉地训斥起两条狗。叫阿丑的黑狗听到声音愣了一愣,看到旁边的黑白花眼睛滴溜溜一转仍是闹个不停,也继续闹了起来。
两条狗越是闹,孟清田便越是害怕,越是挣扎。而她越是挣扎,两条狗便越是兴奋,更加追着她闹个不停。
眼看局面即将失控,天野稍一俯身用右边手臂将孟清田整个托了起来。既然双方都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不如将她们手动分开,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抱着孟清田大步向毡帐走去。
孟清田被他这么一托也确实不再挣扎了,倒不是因为一下子抚平了对狗的恐惧,而是那男子结实的手臂隔着薄薄的衣裙紧紧挨着她的身体,让她突然想起些什么。臂弯怀抱里热烘烘的,烤得她的脸也烧起来。
“起开起开!快吃你的狗饭去!”
孟清田刚想从男子的怀里挣脱,就听见那男子又喊起来。低头一看,两条狗正疯了似的围着男子乱转,似乎存心不想让他走路。
果不其然,那男子又是哄骗又是佯装生气,两条狗都不为所动,只一味往男子的脚底钻。好在男子沉得住气力气也大,就这么慢慢挪动着,也快走到屋里了。
眼看毡帐近在眼前,两条狗总算是自知无趣,双双散开了。孟清田见状终于放松了一些,心里想着只要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可谁知这个念头也就是刚刚飘过脑海,下一秒就听见“嗖”的一声,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她重重地摔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上。
“啊……”一声强忍的闷哼从头顶传来,孟清田下意识扭头却一头撞上一堵古铜色的肉墙。着急忙慌想要爬起来,衣服却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刚直起半个身子便又被拉了回去。
女孩子软绵绵的身体再一次跌入自己怀中,天野贴着她就像是贴着一块烫手的山芋,想要赶紧把她扶起来。
还没伸手,就听姑娘又是“啊”的一声尖叫,同时整个身体极力向自己缩过来。定睛细看时,原来是阿丑从身后咬住了姑娘的裙角,轻薄的布裙被它死死钉在齿间,眼看着就要被撕碎。
陌生的环境、凶恶的大狗,孟清田用尽全身力气都无法把自己的裙子扯回来,终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天野没想到这姑娘竟如此怕狗,知道不是开玩笑的。跳起来跑到水槽边,抓起一柄扫帚就冲阿丑扔了过去。阿丑突然挨揍,还以为天野在和它玩耍,伸出舌头发出“嗬嗬”的声音,总算松开了孟清田的裙角。
天野见它终于平静下来,走回孟清田身边想要把她搀回帐子,眼睛落在孟清田身上时却一眼看见她的肩头又有鲜红的血迹渗出,不禁吓了一大跳。
孟清田仍旧呜呜咽咽地哭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她却袖子一甩,擦了擦眼泪后自己爬了起来,趔趄着向毡帐走去。
他急忙跑过去跟在她身后,看见二丑蹲在家门口,害怕它又吓着她,不由得加快了步子。追上孟清田时她却停下了脚步,定定地站在二丑身前看着二丑,二丑斜着眼睛向他瞅瞅又向孟清田瞅瞅,最后摇着尾巴慢悠悠地离开了。
看见那狗离开了,孟清田砰砰乱跳的一颗心才渐渐平静下来。果然,自己刚刚是有些一惊一乍了,面对这两条狗,似乎镇定些才是更好的选择。
这么想着,她终于重新回到了毡帐中。刚才这一通疯跑疯跳消耗了太多的精力,肩膀的伤口渐渐痛起来,坐到床上时好像所有的疲乏都一下子袭来了,让她想闭上眼睛好好地歇一歇。
可她刚闭上眼睛,就听见房门“嘎吱”一声打开了,吓得她打了个激灵。是啊,恶狗是暂时摆脱了,可这屋子里还有个壮汉呢。
刚刚虽然光顾着躲狗,可她也注意到了,她现在似乎正身处草原深处。四下里一望,除了天就是草,连第二个房子都看不到。
如果那男子是个坏人的话,她决计是完蛋了。刚刚平静下来的一颗心又“咚咚”地擂起鼓来。
男子走过来了,她微微抬眼观瞧。只见他生得高大,一身的腱子肉让人望而生畏,脸面却是稚嫩的。尚未褪去的脸颊肉让他看起来有些憨憨的,一双大而圆的眼睛更是显得他有几分傻气。这样的人,会是坏人吗?
孟清田一边偷瞄天野一边在心里打鼓,天野蹲身拨弄火堆,看着孟清田虚弱的样子内心里却在自责。都怪他疏忽,让狗闹了这么一出,把姑娘惊着了可就糟了。还有她的阿妈,那日他们去察看时她已经去世了,她知道了吗?要向她提起吗?
男子又在那儿打量她,孟清田想起来她刚才装睡时他也是这般不动声色地观察她,心里便有些发毛。可事到如今,人已经被困在这儿了,还是得采取主动,多打探些消息为好。于是好不容易扯出一张勉强的笑脸,试探道:“咳咳,是你救了我吗?”一边说,一边慢慢站起身来。
她们家本来就是规矩和礼数比较多的人家,她下意识觉得坐着跟人讲话不礼貌,却没想到自己的身体早已虚弱不堪。刚一站起便眼前发黑,一头栽了下去。幸亏天野眼疾手快,疾步冲上前搭了一把,这才没让她摔到地上。
“是我和彩珠带你回来的。”还没来得及穿件上衣的天野红着脸把孟清田扶回床上之后,急忙跑去毡帐另一边的地上捡起一件皮袄披在身上,回来的时候调了一碗蜂蜜水,拿给孟清田道:“陈大娘说你失血过多,气血两虚,你先喝点……”说着想起来孟清田肩膀的伤势,急道,“你的伤口又在渗血,再包扎一下吧。”
孟清田闻言想起刚才天野给她上药的情景,顿时有些难为情。不知怎么应对时,天野拿给她一包青灰色的粉末嘱咐了几句从门外走了。她自己包扎了伤口后拿起水碗喝了一口,那蜂蜜水甜滋滋的,像是一直甜到了心里去。喝完蜂蜜水之后,她挨着热乎乎的火盆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等她醒转,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她迷迷糊糊睁眼坐起来,天已经完全黑了,窗外墨色一般。一盏昏黄的小灯在房间中央的小桌上静静地抖动着,将旁边一盆子热气蒸腾的饭食映照得格外显眼。
她情不自禁下床走过去,看着那满满一大盆子的肉眼睛都直了。从小到大她都没见过这么多肉,哪怕逢年过节的,家里也只是一盘两盘的偶有点缀。家里那么多人,轮到她嘴里连塞牙缝都不够。
鲜嫩的瘦肉被浅黄色的肥膘包裹着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孟清田忍不住吞了吞涎水,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
“砰!”大门猛地被风兜开,冷冽的寒气和年轻的男子一起灌进来。他下意识冲角落里的床望了望,紧接着探出半个身子将木门拉回来,关严,系紧。
孟清田从灯后走出来,灯下布菜的天野先是一惊,看了看床铺后不可置信地眨眨眼,突然冲着她眯眼笑道:“你醒啦!”
孟清田被这见牙不见眼的笑惊得心头一震,半晌轻轻点点头,算是回应了对方,心里却感觉怪怪的。她不过刚刚才与这男子说了几句话,他怎么笑得这般恣意?这种笑,别说她爹、她哥哥,十里八乡见过的人中,脸上都没有出现过这种笑容。北地的人,都这么不拘小节吗?还是说,白天她自己的行为太过放肆,让他误会了什么?一股强烈的不安全感伴随着浓浓的夜色淹向她,想到自己生死未卜的亲人,她突然难过起来。
“你知道黄羊城在…… ”
“快吃吧……”
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天野将手里一碟水煮菜放到孟清田面前,一边拿碗筷一边道:“知道啊,那是广陵最繁华的地方。”说着顿了一顿,“你要去黄羊城吗?”
“是。”孟清田双手接过碗筷,“我的父母、族人,都在那里。”她摩挲着碗沿的豁口,不动声色地补充道:“我不见这么久,他们一定在四处找我。”
“是吗?”天野想起那个死去的女人喉头一滞,想要问些什么最终又咽进肚里,半晌只一笑,“那就好。等你伤好一些,我送你回黄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