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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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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那一晚的交谈,孟清田知道了自己得救的经过以及彩珠和陈大娘的存在,多少安心了一些。天野承诺等她伤好之后便送她回黄羊城,也让她的生活有了盼头。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暂居在这片与江南水乡迥乎相异的草原上,见到了许多从前未曾见过的事物。比如说蓝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天,像是从远古吹来的风,丝绸般的草浪……

天野每天日出而作踏月而归,她就一个人待在毡帐里,偶尔出去散散步也不敢走得太远,生怕一个不小心那唯一的地标就从无边无际的绿色海洋中消失了。

这日天气晴好,她像往常一样从午睡中醒来,屋里屋外转了一大圈都没找到自己能干的活。

这男子怎么这般勤快?她在心里疑惑并感叹着,往毡帐北面走了一点。日头已经偏西,丝丝凉风吹着,既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冷,正是一天当中最舒服的时辰。

走在羊群踏出的小径上,裙角掠过青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她伸出手掌,摇动的草尖划过手指带来轻微的震颤。多么丰美的草原啊,她不禁感慨,这么肥沃的土壤能种出多少粮食?这么想着,满目疮痍的家乡不期然出现在脑海里,令她一阵怅然。

她抬起头,任凉风肆意扬起自己的发丝,穿过自己的四肢百骸。远方,朵朵白云在天上整齐划一地排列着,仿佛一支军纪严明的队伍,一直从天的这一边延伸到天的那一边……咦,怎么地上还有云?

她使劲眨眨眼,好不容易才看清在绿色草坡上随着白云一起游弋的白色云朵原来并不是云朵,而是白色的羊群。游动的羊群随高草隐现,一个骑马的身影掩映其中,好像,一幅画。

片刻的风停之后是更狂的风卷起,在风中震荡的草叶变幻成利刃的模样抽打在她的身上、手上,她被一阵近乎痛苦的愉悦吸引着,不自觉向画中走去。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已经离毡帐很远。像座小山似的帐子在身后独自伫立着,看起来就和前方的画一样远。她犹豫片刻,最终选择向天野和羊群走去。歇了这么些日子,是时候活动活动了,而且,她也想看看自己的体力恢复了多少,是不是能在未来的日子支撑她找到家人。

她怀着兴奋的心情迫不及待地上路,恨不得立马飞奔到天野跟前看看那些肥硕的羊儿是如何吃草的。她也曾有幸拥有过一只小小的羊羔,只可惜还没养多久就被拿去给哥哥换了束脩。如果能将一只小小的羊羔一直养着,看着它不断长大、产崽、壮大自己的规模,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她就这样一边走一边透过天野的日常憧憬自己想象中的美好生活,从日头偏西一直走到太阳西沉,仍旧没有走到。天野和羊群看起来比之前近了不少,可是好像无论怎么走,都始终差着一截。

西天的云彩已渐渐开始变色,她和他们的距离却变化无多。风中凉意更甚,向晚的天色给齐膝高的野草拢上一层暗色,风一吹,飒飒打在身上,莫名地骇人。孟清田终于跑起来。

天马上就要黑了,她刚刚为了抄近路偏离了小径,如果在天黑之前不能与天野会合,她不敢想象后果。

呼呼呼——她分不清耳畔呼啸着的究竟是自己的呼吸声还是风声,只知道天野开始赶羊了。看他策马奔跑的方向,却并不是自己的方向。脚边的高草摩擦过身体发出簌簌的响声,就像无数双手试图拦住她的去路。她脊背发凉惊起一身鸡皮疙瘩,不由自主高声喊起来:“天野!”

没有回答。天野手里拿着鞭子在羊群四周跑来跑去,羊群在驱赶之下不断聚拢、融合,渐行渐远。

“天野——天野!”

孟清田一边狂奔一边奋力疾呼,用尽她全部的力气。只可惜她的声音一出口便好像被狂风吹散了,天野那里完全听不到的样子。

“怎么办啊?天野!天野——”孟清田急得快哭了,声音近乎呢喃脚下却丝毫不肯停歇。她竭力奔跑着,跑到双腿发软,跑到心跳如鼓都不敢慢下来。就算没有办法追上他,有他在前面做导向也不会完全迷路。

她这般鼓舞着自己不要停止脚步,冷不防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整个人立马飞了出去。好在青草柔软,她脸朝地摔出去也没有摔出什么皮外伤,只是脚又酸又麻使不上劲,心又跳得厉害,胸口像是要爆开了一样。

尽管这样,她也不敢多做停留。夕阳把天色染成了壮烈的橙红,也把青草涂成了遮天蔽日的黑。她脸朝下趴着,徐徐爬升的夜色几乎完全将她淹没。她艰难地慢慢爬起来,极目寻找天野的方向,正要跑起来时,发现自己的手腕上少了什么东西。

是她从小就带着的一串木头珠子。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却是奶奶亲手为她做的。她小时候发高烧差点死了,好了之后也是小病不断。奶奶听人说这是她病符缠斗,须得找一件物事化解了才好。家里人都不支持奶奶找人作法,奶奶便自己跑遍了邻近的几座山,寻了各种各样的古木来给她做成珠子串成串子。奶奶说,这些经年的古木都是有灵气的东西,有他们护佑,她的宝贝孙女一定会长命百岁。

摸着空荡荡的手腕,孟清田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奶奶现在生死未卜,她不能去找她也就算了,还把她亲手做的珠子给弄丢了。可是那串珠子戴在手上少说也有十年了,早不丢晚不丢,偏偏这个时候……一种不详的预感慢慢升上心头,她不敢细想,急忙跪到地上摸索起来。

冰凉、粗糙,草叶干涩的质感在手掌心里穿梭来去,却哪里有什么珠子。孟清田心头乱糟糟的,无头苍蝇般在草地上愈行愈远。突然,触手一种不一样的感觉让她浑身一震,她停下动作,还没反应过来那光滑坚实的东西便从手里溜了出去。她后知后觉,从地上弹起来的瞬间同时尖叫了起来。

一点红光在地平线上苦苦挣扎着,天色几近全黑。极目望去,天野和羊群早已不知所踪。她摩挲着手臂,看看远方又看看地面,心情就像风中的头发一般凌乱,搞不清自己在做什么,怨恨自己,讨厌自己。

一瞬间,珠子也不想找了,毡帐也不想找了,万念俱灰,非常想死,对蛇的恐惧消失不见,甚至还想看看那究竟是不是毒蛇。是的,长久以来都是在自己欺骗自己,也许家里的人根本就全都死光了,那么凶恶的匪徒一茬接一茬,他们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心如死灰之际,耳边的风声有了一些轻巧的变化。她疑惑地回过头,黯淡的天光之下一个英姿勃发的剪影正踏马向她飞奔而来。

她愣怔在原地震惊到失语,下一个瞬间,一只温暖的大手便将她一把拉到了马背上。

马儿在原地转个圈,她便在向晚的风中飞了起来。如此轻盈,如此……美好。心情变得有些奇怪,好像还是很沮丧,可好像,突然就不想死了。

快到家里的时候天野突然放缓了马儿的速度,“刚刚发生什么事情了?”他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显得很轻柔。

是她的尖叫声把他引过来的吧,她反应过来。“没什么大事,好像看到一条蛇。”

“蛇?”天野轻轻重复一遍,“没咬到你吧?怎么跑到草地里去了?”

“没有,”孟清田心虚地双手摩挲着,“我……我把奶奶给我的珠串掉在草里了,那是我小时候奶奶费了很大的功夫给我做的,我不能失去它……”

“就掉在刚才的地方了?”

“嗯。”

天野回头望望,又转身继续赶路。良久再次开口:“你想学骑马吗?”

“什么?”孟清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小到大,她唯一的交通工具便是自己的双脚,在她看来,骑马是哥哥讲的故事里那些英雄儿女江湖剑客才能做的事。对她而言,能骑这么一段路已经是惊喜了,她怎么还能奢求学骑马呢?“我……能学吗?”

天野惊讶地看向她,“当然可以呀。”他用下巴点点远处,“走那么远,不累吗?”

“累……”孟清田回头看被暮色完全吞没的远方,后背发凉。“可是我看着明明挺近的,怎么就是走不到呢?”她实在疑惑。

天野呵呵笑起来,“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叫做望山跑死马?”

“望山跑死马?”

“对,就是说明明看着山就在前面不远处了,可等到跑到跟前,马都被累死了。”

“这样啊,原来马都要累死,那我岂不是更要累死……”孟清田喃喃着,一直紧绷着的身体终于控制不住软下来,靠在了天野的后背上。

天野愣了一下,听到身后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御马时更加小心。

回到家里天已经黢黑。天野把羊圈关好,把狗喂了,回到毡帐准备做饭发现孟清田已经把野菜煮好了。

“你回来啦?”孟清田将吃了十多天的苦苣菜摆到桌子中央,擦擦手道:“你要怎么吃?”

十几天以来,除了前几天天野把肉煮过几次之外,剩余的日子里他都是给她煮野菜,自己吃肉干、喝奶茶。孟清田不知道要怎么给他准备饭食。

天野闻言神秘一笑走出了毡帐,过了一会儿回来手里多了一抱大大的泥块。

“这是……”孟清田摸不着头脑,难道他们这里的土也能吃?

天野不置可否,将泥块放到地上用木锤只一锤,泥块应声破裂,一股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

孟清田忍不住凑过去,破碎的土壳中一点绿色露出来,让她想起家乡的一道名菜,“这是……叫花鸡?”

用荷叶将腌制好的鸡包了,埋在炭火里焖上几个时辰,这样做好的鸡骨酥肉烂,美味异常。可是,草原上哪里来的荷叶呢?

疑惑间,天野已经把土壳去净,干裂的树皮和细长的叶片被他摘下来放到一边,诱人的食物现出本色。

原来,是用树皮和芦苇叶包的;原来,是“叫花鹅”……

天野将仔细剥好的鹅放到桌上,冲呆站着的孟清田招招手,“快过来吃饭呀!”他慢条斯理地在桌子两端分别摆好一副碗筷,等孟清田坐下后对她说,“你好像不怎么喜欢吃羊肉,看看鹅肉合不合胃口。”

“啊?”孟清田不禁诧异,他为什么这么说?确实,天野煮的肉她都没怎么吃,因为她看他每天都给她弄一份苦苣菜,也没有让她吃羊肉。在家里,平时如果能吃上肉的话,都是爹爹和哥哥先吃,他们要干活要念书,都是需要体力的。天野每天出去放羊一放就是一整天,肉当然要让他吃。而她每天在家里不是躺着就是坐着,吃肉做什么。

“怎么不说话啊?”天野偷偷观瞧着孟清田脸上的神色,为她夹了一只鹅腿。就算她不喜欢吃羊肉,也不能天天都吃野菜啊,看这样子,难道鹅肉她也不喜欢?“不喜欢吃吗?”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没有。”孟清田鼻子一酸,眼泪就要落下来。她赶紧夹起鹅腿咬了一口,“喜欢吃,好吃。”

天野见状总算松了一口气,“喜欢吃就好。”他拿起筷子又放下,从橱柜里拿出一把肉干嚼起来。“生病了就是要多吃一些肉,天天吃野菜怎么能行?你看你今天走了那么多的路,光吃几根野菜怎么能把力气补起来?……哦还有,明天不是要学骑马吗?你得多吃肉,吃饱了才有力气骑。别以为骑在马上很轻松,也是很耗体力的……”

天野在对面滔滔不绝,孟清田早已是泣不成声。昏暗的灯光隐藏了她的眼泪,却似乎照亮了她内心一角。他怎么会跟她说这些呢?真的有人在这样生活吗?那为什么,十几年来她被告知的都是另外的道理?

鹅腿,真的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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